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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信惠冷静地把领口重新拉好。



「那是用刀子割的,是那种二十公分长的刀子,刀尖是锯齿状。」



淳子无言以对,只是略微凑近,专心听她说话,她的脸庞近在眼前,好像连眼眸最深处都能一眼望穿。那是一对浅褐色的眼眸,可是右边的瞳孔有一粒宛如针刺的小黑点。淳子怀疑,那该不会和背上的伤口一样,在遭受心灵创伤、看到恐怖景象之后残留下来的吧?如果试着解析那个小黑点,或许还有一个弥漫着血腥气息的悲惨现场。



「就是遇到这些不幸,你才下定决心逃离他们吧?」



信惠用力点点头。



「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他们为何这样对待你?」



「说穿了根本没什么。」信惠耸耸肩。



「我想我们只是太无聊吧。」



信惠将双手枕在脑后挺直身子,仰望天空。



「那个周末……是星期六,当时浅羽已经被退学了,我还是会去上课,不过学校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星期六晚上是狂欢夜。」



「浅羽跟你本来是同一所高中?」



「不是,我念的是女校,浅羽念的是品川那边的男校。」



信惠笑了一下。



「我们这群人脑筋不好,只能念那种垃圾学校。」



淳子并没有跟着笑,她蓦地垂眼凝视脚边的烟蒂。其实在学校成绩不好和聪不聪明根本是两回事,信惠却好像混为一谈。更何况,成绩好坏和人性善恶也不相干。淳子在田山町遇到的浅羽敬一,虽然凶恶但绝不鲁钝,那才是最可怕的组合。



「他们大约有多少人?」



「嗯……,不是那种人数固定的帮派,有时候也会有在路上鬼混的小孩加入。」



「这样啊……,不过,浅羽应该是带头的吧?」



「对!他和高田家的大哥。」



「大哥?」



「嗯,有一对高田兄弟。弟弟跟我们同年,哥哥已经二十岁了。」



「那,高田家的哥哥有车?」



「有,我们总是坐他的车到处晃,如果人数太多坐不下时,就偷开爸妈的车。」



「无照驾驶?」



「对呀,很乱来吧!」



信惠以略带挑衅的口吻,凑近看着淳子。



淳子试着回想。田山町的废弃工厂——被她烧死的那三人之中,可有这对高田兄弟?在火光中浮现那几张垂死的脸孔中,哪几个长相酷似兄弟?



「这对高田兄弟也住在附近吗?」



「不是。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来的,只知道他们是浅羽的朋友,不过那个弟弟好像是浅羽的高中同学,名叫纯一,大家都喊他阿纯。那个哥哥,大家都直接喊大哥,现在想想,我连他叫什么都没问过。」



「你被划伤时他们也在场?」



「在呀。」信惠嘴角一挑,冷冷一笑。「浅羽骑在我身上拿刀划我时,就是阿纯按住我的腿,大哥倒是在旁边抽烟观看。」



淳子不由得抬眼看着信惠。信惠又取出一根烟。



淳子一字一句地说:「照你刚才的描述,那个高田家的大哥好像比较像老大。」



信惠喀嚓喀嚓地打了好几次打火机才点燃香烟,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不知道……,我一直认为浅羽是老大。就像我那一次,高田家的大哥可能也是害怕才没出手吧。不只是大哥,除了浅羽,其他人都很害怕。」



「可是……」



「当时,我背上一直流血,痛得我不停地哭叫,把阿纯吓到了。他劝浅羽适可而止,但是浅羽听了气得拿刀砍他,我才能趁机跳起来逃命。」



信惠说着说着逐渐心不在焉。



「我一直跑一直跑,没命地跑,我只想逃走。浅羽本来还追了过来,不过中途又折回车子那边。我心想:啊,他打算开车来追我,要是被逮到的话一定会死。所以,就算痛到头昏眼花快站不稳了,我还是抱着绝不能停下来的念头拼命往前跑。当时,正好有辆大卡车经过,我就死命挥手……」



「那是什么地方?」



「若洲的海埔新生地,你知道吗?」



「在东京都内?」



「当然,就在这个江东区,靠近梦之岛那边。」



「你们在那种地方?在那里做什么?」



「那边有很多大老鼠。」信惠用双手比出大约三十公分的宽度。「如果连尾巴也算在内,应该有这么大。我们就追着老鼠乱打,或是射击……」



信惠突然噤口。淳子定定地凝视着她。



「谁有带枪?」



信惠没回话。



「有吧?你尽管说没关系,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我早就料到是这样。」



这次似乎轮到信惠惊讶了。「为什么?」



她杏眼圆睁、张口结舌。



「难道……,你……,你肩上的伤就是被浅羽打的,是吧?」



淳子默然地用手覆着盾伤。



「浅羽有枪吧?」



信惠颔首。



「他伤害你的时候也带着枪?」



「嗯。」



「这就怪了。你既然被卡车司机救了……,事件应该闹开了吧!既然如此,警方怎么会不闻不问。你猜的没错,我是被浅羽打伤的,不过只是一点小伤。他现在身上还带着枪喔,为什么他一年前伤害你的时候,他的枪没被警方没收呢?」



信惠开始吞吞吐吐,那狼狈的模样令淳子恍然大悟,而且很惊讶。



「怎么,你没报警吗?」



「嗯……」



「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救你的司机也吓一跳吧?他应该会送你去警察局或医院吧。」



信惠像是别无他法似嘿嘿一笑。



「那辆卡车也是违法的,好像正要偷运垃圾过来丢弃。」



原来是违法倾倒废弃物啊。



「所以罗,怎么可能去警察局?搞不好去医院也会惹出麻烦……。不过,他虽然处在那种立场,当时我挥手一叫,他还是停车,没有见死不救,是个好心的大叔喔。后来啊,我请他送我回家,然后他就脸色发白地溜了,让我爸妈来收拾残局。」



「你爸妈没说要报警吗?」



信惠像被电到似地一脸严肃,换个姿势坐好。



「是我拜托他们别报警的。」



「为什么?」



「我怕如果那样做,一家三口真的会被干掉。」



淳子再次望着信惠瞳孔中的那粒黑点;烙印在瞳孔上的东西。



「你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吗?」她静静地问道。



「我幸好这么做了。」信惠低声说。「是对是错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幸好这么做,所以现在才能活下来。」



她说着说着脖子一缩。



「我逃回家蒙头大睡,那段期间浅羽会打过电话,好像是隔天,还是两天以后吧。当时,我爸对那家伙说:不要再来找信惠了,如果你肯跟她断交,这次的事情我们就不会说出去。」



在淳子看来,这桩交易似乎很危险,因为主导权在浅羽手上。他可以遵守也可以不守,一旦毁约,后果将如信惠所害怕的,全家人遭到灭口吧。就算信惠保持沉默,也不见得能保证一家人的安全。



「听说浅羽听了还冷笑。」信惠说。「那家伙心里清楚得很,他知道谁比较强势。而且,以前我也跟他们做过不少违法的事。」



「而这件事,你爸也清楚……」



「对!所以不能报警,因为会影响我的前途。」信惠扬声大笑。「其实我根本没什么前途可言。」



「怎么没有!你现在不就跟爸妈一起工作。」



信惠自暴自弃地摇摇头。「那不可能是我一辈子的工作。」



「这点的确还不能确定……」



「反正不管怎样,都是无趣的一生啦。」信惠撩起头发。「工作吃饭睡觉然后再工作。什——么新鲜事都没有,也当不了有钱人。这世上明明还有更好玩的事,照样有那么多人混得很好。」



「我倒不这么想。」



「总觉得好像只有我特别倒霉,这种事想了就火大。」



淳子突然明白了,虽然那只是一种极为模糊的感觉。即便只是一瞬间的体悟,但她有些明白这名少女何以会和浅羽等人共享时间、兴趣、情感、娱乐及活动……。淳子隐约窥见了是什么东西曾那么吸引信惠。



是倦怠和愤怒吧?



对,之前被淳子收拾的那四个人也这么说过,他们说,这世界一点也不好玩,所以想找点刺激的乐子;他们说,反正做了又怎样,这是一个自由的社会耶;他们说,生活都这么无聊了,居然还有人过得称心如意,真教人不爽。



这样的理由也存在信惠心中,即便微弱,但至今仍无多大的改变,差别只在于她明白「浅羽」很可怕,已经懂得不能跟对方扯上关系。



今后,只要遇到的对象换张面孔,信惠说不定还是毫无抵抗地随波逐流,朝着危及自身与父母安全,甚至对社会有害的方向而去。这一点,信惠自己完全没有察觉。



这女孩真的是无辜的受害者吗?抑或是过去的受害者、未来的加害者呢?



淳子思索着。如果教我替这女孩报仇,我办得到吗?



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先前,倒是遇过一个缺乏勇气,无法成为复仇者的男人……



那男人的面孔倏然掠过脑海,淳子慌忙眨眨眼。只要这样做,就能装作想不起来,继续欺骗自己。



「这一带,邻居之间往来很密切。」信惠说,「我跟浅羽一伙人鬼混,在这里早就出了名。所以,即使你没在我家店门口昏倒,只要到处打听一下『Plaza』,最后还是会找到我家。他们一定会告诉你:啊,那个伊藤豆腐店的信惠跟他是一伙的哟……。我家是做生意的,没办法说搬就搬,不过我还是想搬出去。」



如果这女孩还待在浅羽身边,即便她身上有伤:心底畏惧着浅羽,我还是会毫不迟疑地把他们俩一起烧死。淳子这么想。自愿与凶器为伍者,本身也是凶器。这是淳子向来的想法,也是原则。这么说来,这个女孩毕竟也是加害者罗?



然而,淳子为此还是觉得有点遗憾,虽然只有一点点。信惠对她很好,还主动关心她,因此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信惠,你不会再接近浅羽了吧?」



信惠差点没跳起来。「怎么可能!我死也不干。」



「你不会不甘心?背上留下那么可怕的疤痕,你不想找他报仇?」



信惠倾头不解,仔细打量淳子。



「普通人会想找魔鬼报仇吗?如果被魔鬼缠上,惟一的办法当然是逃跑。」



淳子微笑。「是啊!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你要回去了?」



「对啊,不然还能怎么办?我也是普通人呀。」



骗人!我不是人,我根本不是人,我是一把装满子弹的枪,随时都在找目标。



寻找正确的目标。



「不过,我想再请教一下。你知道浅羽可能在什么场所出没吗?你虽然已经离开他们一年了,不过他们常去的店家或聚会场所,应该不会有太大改变吧。」



「你要去找他?」



淳子对她一笑。「才不会咧。我刚才不是也说了吗?我根本没那个本事。」



信惠露出怀疑的眼神。看来,好像有点畏惧淳子了。



「那些人以前一直聚集在『Plaza』。所以,『Plaza』停业以后我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况且,他们通常开车,在便利商店或家庭远食餐厅之类的地方打转。」



「那你知道浅羽可能跟什么人在一起吗?就像刚才你说的那对高田兄弟。」



信惠摇摇头。「刚才不是说了嘛,我就算知道同伙的长相,也不清楚对方的来历,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交情。在帮派里,我跟浅羽的关系算是比较特别,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那你们以前都是怎么联络的?」



「只要在晚上或周末去『Plaza』,一定会有人在。」



互相认识,一起行动,彼此也能取得联络,可是,名字和来历都不清楚。这是一种匿名、脱序的交往方式,与友情截然不同。



「可是,信惠应该有主动打电话给谁吧?」



「有是有……,可是脱离帮派时,我爸把我的通讯录和呼叫器都扔掉了。」



淳子不悦地低声咂嘴。信惠顿时瞪大了眼,似乎感受到淳子的情绪反应。



「我可没说谎喔,你别生气嘛。」信惠惶恐地说道。



「那你也不知道浅羽他妈妈现在住在哪里罗?」



「嗯,不过我知道他爸的坟墓在哪里。」



「坟墓?」浅羽的父亲已经死了吗?



「那家伙国一的时候,他老爸就死了,上吊自杀。」



「自杀?」



「嗯,因为工厂倒闭所以他失业了。」



淳子赫然一惊,便想起了一件事。他们不是曾经在那间废弃工厂提过吗?



——「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



——「我老头以前在这里上班。」



——「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你老头从此就没工作吗?」



——「我哪知道啊,关我屁事。」



当时说的就是浅羽的父亲吗?



我得通知警方。不过,循着工厂以前的员工这条线索查出浅羽,这是警方的职责,不是淳子这种外行人该做的工作。她现在毫无人质「奈津子」的下落,因此分秒必争,当务之急就是把掌握的情报转告警方。



「浅羽的父亲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不知道。应该也姓浅羽吧?」



「他的坟墓在哪里?」



「在绫濑有一间庙叫西芳寺,东西的西,芳香的芳。」



「你怎么知道?」



淳子咄咄逼人的气势令信惠有点退缩。



「因为我们去过好几次……」



「去那里干嘛?」



「我也不知道。只有浅羽一个人进去,我在外面等。那间庙很破旧,白天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



「谢谢。」淳子说完,转身打算离去。找电话,我得赶紧找公用电话。



信惠从椅子上起身,追向淳子。



「喂,小姐!淳子小姐!」



淳子头也不回地挥挥手道别。



「你是什么人?说真的,你到底想干嘛?」



她最好还是别知道。淳子并没回答,就这么走了。



但愿再也不会见到信惠;但愿她在与父母共度的平静生活中,找到自己的幸福与目标;但愿她能发现,身上的伤痕或许令她自卑,但在她负起这个责任以后,人生就改变了,人生非改变不可。最重要的是,但愿她能察觉「浅羽」还在她心中。



但愿信惠早日发现……。淳子在心中默祷,因为她很清楚,她知道一个人如果用无辜者的生命来消除自己的倦怠与不满,满足自己的欲望,将会有什么下场……。至少我,青木淳子,将会对付这种人。



警方在田山町案发现现场的废弃工厂四周围起了一道封锁线,四周挤满了看熟哪的群众,现塌陷入小小的喧嚣中。



石津知佳子紧靠着封锁线内侧,双臂交抱,仰望着工厂老旧的墙壁。龟裂的白铁皮、斑驳的油漆、从屋顶边缘垂落的破损排水管,落魄的氛围遍及厂房里的角落。那幅情景令人联想到,在干冶的寒冬中,瑟缩着身子连一件御寒外套也没穿的老人。



(没有人看到火。)知佳子想。



现场检证仍在持续进行,穿着蓝色制服的鉴识人员敏捷地四处走动。知佳子站在铁丝网内侧的某个角落,刚才鉴识组才仔细搜查过这里,其他地方还不能随便走动,就连鉴识人员也是在宽仅五十公分的黄色通行带上行走。



那四具遗体还在工厂内,警方拍照就花了不少时间,厂房内很暗,也没接电,所以在使用高感度底片之后,必须从外面引进光源再拍一次。



这座废弃工厂内即使在大白天都黑漆漆的,让警方伤透脑筋,不过他们发现遗体旁边有一支手电筒,虽然不知是被害者还是加害者的,但这足以证明,涉案者当中有人知道这里阴暗又没有电源。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已经做了准备。



通往工厂内部的侵入口只有一个,建筑物东面那扇铁门的绞链已经松脱,看起来铁门被移动过。此外,没有其他管道可以潜入。正门与工厂正面的对开铁门挂着大锁,上面还缠绕着铁链,也没有被碰过的迹象。



这会儿,正面大门和铁门都敞开着,警员在一旁戒备。对开铁门的内侧张起蓝色塑胶布,正好像窗帘一样挡住视线,每当北风掀起塑胶布,看热闹的民众便争相朝里面窥探。



知佳子再次仰望工厂的墙壁。这座工厂有三层楼高,窗户大约在三楼高的位置,窗玻璃缺了一块,剩下的龟裂部分被谁胡乱地贴上胶带,不过从胶带的肮脏程度看来,应该是很久以前补的。知佳子发现,窗框上有一个又灰又旧、看似鸟巢的东西。工厂运作期间,噪音震耳欲聋,小鸟绝不可能靠近,所以应该是工厂废弃之后,麻雀、燕子或白头翁之类的小型鸟才飞到这里筑巢。不过,鸟儿也很快就抛弃了这里,再度陷入孤独的废弃工厂内,最后竟然发生了凶杀案?



(那扇窗户……)知佳子心想。



足以把人烧成焦炭的大火,不可能没有映现在那扇窗户上。然而,警方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接到附近居民的类似通报,辖区内的消防队和附近的派出所也毫无所觉,没有人看到火。



可是,厂房里却躺着焦尸,是活活烧死还是死后遭焚尚无法判定,不过的确被烧过。如果照常理判断,那场大火应该在瞬间燃起,在极高的温度下迅速将目标物烧毁并在短时间内消失。



详情在警方尚未做尸体解剖之前还难以断言,如果不检查遗体的皮肤、内脏、骨头的烧灼程度,是无法研判燃烧所需时间及当时的最高温的。不过,光凭概观的印象,知佳子确定这次事件和「那个案子」——荒川河边焦尸案,用的是相同手段、相同方法,甚至有股令人心跳加快的相似气味。



对,事件本身的气味很清楚。相反的,遗体却一点味道也没有,这也和荒川河边命案一模一样。当然,尸体的确有焦味,但没有那种把人体彻底烧尽的助燃剂气味。



例如,汽油、松香油、灯油,什么都行。不利用某种助燃剂的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一个人烧光。一般来说,助燃剂会散发出特殊气味,当然也有一些例外,比方说火箭燃料,不过这可不是普通人轻易弄得到的东西。



关于这起事件,知佳子不是正式的调查员,等于是纵火小组派来的顾问,因此才会在这里等候现场勘验完毕。不过,刚抵达现场时,她曾越权要求现场勘验人员让她做一件非做不可的事,那就是进入厂房,在遗体附近嗅闻气味。



凶手到底有没有使用助燃剂,警方必须采集遗体的皮肤和烧焦的衣物、现场泥土加以分析才能确认。不过,调查员嗅闻空气中的气味也很重要,如果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干员,光凭嗅闻就能找出凶手用的是哪种助燃剂。



可是,这里什么也闻不到。知佳子还不算是纵火小组的老鸟,但是关于本案,她相信鉴识课的气体色谱分析(gas chromatography)也会做出一样的分析结果。



荒川河边焦尸案也是如此。抵达现场的调查员,谁也没闻到助燃剂的特殊气味,之后用气体色谱分析法,也过滤不出现场空气里的任何东西。那件案子到现在还破不了,究竟是谁利用什么东西点火?用什么来高温燃烧?



「石津小姐。」



知佳子听到叫唤转身一看,清水邦彦正钻过封锁线走过来。他刚才暂时离开现场,向伊东警部报告案情。



「还没叫到我们吗?」清水语带不满地说。「到底还要等多久?」



「你还是这么性急。」



「可是,我们也有参与调查的权利呀。」



这个案子是搜查一课第四组负责,由品川这个年约三十五岁的警部指挥现场。知佳子没见过品川,照伊东警部的说法对方是个狠角色,相对的,好像也是个自我意识强烈、不肯接纳别人意见的男人。知佳子调来纵火小组之前,港区发生一桩金融业强盗杀人纵火案,伊东警部会和品川一起工作,据说三天两头被他的固执气得半死。



「好了,你别气成那样。」知佳子安抚他说。「这件案子与其说是纵火,还不如说是用『火』杀人。」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警部怎么说?」



「他说首先要做的是收集情报。」



知佳子点点头。清水虽然脸色难看、沉默不语,其实也只是想发发牢骚罢了。实际上,比知佳子略早抵达现场的他,已经拜托正在现场搜证的鉴识课员,协助调查几项纵火调查小组特别要求的项目。



「品川警部至今还没做任何说明,所以我刚才偷偷打听了一下。」清水说,「第一报案者据说是名女性,好像是个年轻女人。如果她没报案,恐怕好一阵子都不会有人发现这里躺了四具尸体。」



「从外面的确看不出来。」知佳子也颔首同意。「我也听说,附近居民都没看到火光。」



「不晓得这里是从什么时候废弃的。」



知佳子掏出警用手册,一边翻到抄笔记的那一页,一边说:「据说,这里原先是伊佐山钢铁公司,老板破产后连夜逃走。应该是平成三年春天发生的,当时正是泡沫经济的巅峰期。」



「七年前吗……」清水说着,略挑起眉毛看着知佳子。「石津小姐,你在附近打听过了?」



知佳子摇摇头。「附近居民也来看热闹,我只是听到他们的对话,所以还得查证过才能确定,不过像这种住附近的人,往往会知道很多内幕。」



清水耸耸瘦削的肩膀。「你是说不可小看三姑六婆散播的八卦吗?」



「谈这些的是一群欧吉桑。」知佳子说。「对了,据说有一阵子,还会看到流氓在这里出没,可能是伊佐山钢铁的债主吧。说不定就是那些男人把后门的绞链给弄坏的。」



「噢,这样啊。」清水又板起了脸孔。



这时,蓝色塑胶布被掀起,一名四组的刑警探出脸。



「请进。」他一边喊,一边朝知佳子招手,知佳子和清水连忙踩着通行带跑进去。



在调查员架设的灯光照射下,塑胶帐幕内明亮刺眼,现场有几名刑警,然而知佳子的视线立刻被地上横陈的尸体吸引,仿佛受到召唤,不自觉地朝陈尸地点靠近。



其中一具坐躺在对面右边的污水槽旁,像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另外三具分别倒在对面有输送带和零件收纳柜的地方,头部都朝左侧。三具遗体的姿势各不相同,有的仰躺着双手张开,有的呈爬行姿势,也有的像是睡着时翻身,右半身朝下,脑袋侧边抵着地面。



此外,左边的三具尸体和右边那具尸体有极大的差异。左边三具被烧得焦黑,右边这一具却完全没有烧灼痕迹,虽然衣服和皮肤有些泛黑,不过一经检查才发现那是煤灰。



惟有这具尸体有伤口及大量出血。知佳子把四组的刑警们撇在一旁,自顾自地观察尸体,清水连忙拉拉她的手肘,她却指着那具未烧过的遗体身上的伤痕,这下子连清水也尖声喊道:「那不是枪伤吗?」



对于知佳子来说,单凭肉眼无法确定。然而,她望着遗体的脸,那是一名年轻男子,五官端正,但是整张脸的表情扭曲。



知佳子致上简短的默哀,然后走向那几名站在四具遗体正中央、正在窃窃私语的刑警。其中,有个矮小精壮的男人就是品川警部。



「我们是纵火小组的石津与清水。」



他看到知佳子鞠躬,便点了一下下巴致意。



「我听伊东警部说过了。站在我们的立场,当然希望两位协助查明凶手是用什么东西焚烧尸体的……」



他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委婉。难道顽石也懂得圆滑处世吗?



「但是现阶段,两位就算加入专案小组也无济于事,鉴识课的分析结果晚一点才会出来,验尸工作也还早。重点是,听说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案件吧!能不能帮我清查一下?」



「那是荒川河边的案子。」



知佳子这么一说,站在品川警部旁边的另一名矮壮刑警,以吞吞吐吐的口吻说:「那是二组的案子,是衣哥在办。」



大概是指二组的衣笠巡查部长吧。



「在荒川分局,该案已被列为持续搜查的案子。老实说,我们也是立刻联想到那件案子。」



「最好还是不要太武断吧。」那名矮壮刑警说道。



「我当然记得那件案子,但是和这次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况且也没扯上枪枝。」



清水不甘示弱。「我明明看到那具没烧过的遗体上有枪伤。」



矮壮刑警挑动眉毛。「噢?你看过就知道啊?」



清水好像还想回嘴,知佳子不动声色地出面制止。



「在今晚召开搜查会议之前,我们会针对荒川河边焦尸案,把能找的资料尽量找齐。还有,在你们移动尸体之前,能不能给我们三十分钟?我想把看到的记录下来。」



「请便!」品川警部毫不客气地说道。



气樋口,你留在这里,我先回车上。」



另外两人也跟着品川警部离开了,现场只留下那个姓樋口的矮壮刑警,还有知佳子与清水。



「好了,随你们怎样,不过可要快点结束,我还想早点送去解剖呢!」



他的语气仿佛在说:反正你们也查不出什么。知佳子拉着清水开始检视遗体,她感觉到樋口正在背后以嘲讽的眼光观察他们。



大致检查完毕后,樋口就粗野地把头伸出塑胶布外,召唤鉴识人员进来。等遗体被抬出去之后,樋口也跟着走出去。



知佳子朝他略微点个头,制止迫不及待想要宣泄愤怒的清水,指指他背后说:「这个,你注意到了吗?」



清水气得鼓起脸颊转头看,他正站在工具收纳柜前面。那三具焦尸的其中一具就倒在柜子旁边,右手碰到柜子的底座。警方在地面上用白色胶带沿着遗体贴出陈尸形状。



「你是指哪个?」



知佳子蹲下,指向柜子底座连接地面的部分。



「就是这个嘛,你蹲下来看。」



清水依言照办。霎时,瞪大了双眼。



「融化了……」



柜子的底座融化变形。不仔细观察还没发现,本来应该是直线的部位,已经凹进去变成弧形。



清水抬头瞪着柜子,敲敲焦黑的柜身,传来金属声。



「这是不锈钢柜子吧?」



知佳子点点头。即使凶手身分不明,但这个酿成惨剧的人,显然拥有释放热量、足以融化钢铁的工具。



「好了,现在怎么办?直接杀去荒川分局,还是回总局找衣笠巡查部长?」



「如果要找衣笠先生,我也认识他。」清水说。「他比樋口先生绅士多了,以前在辖区曾经是我的前辈。」



「就这么决定了。」



知佳子和清水一起走出去。唯一没被焚烧的死者,脸上那种死不瞑目的表情深深刺痛她的心,但她还是觉得有种昂扬的斗志。



「我们俩好像被排挤耶。」



清水一边穿过外头的喧嚣,一边不甘心地说。



「那是因为彼此的任务不同。」



「如果一开始是纵火案,立场就反过来了。」



「别傻了!你别这么乌鸦嘴,如果真有人用这么强大的工具到处纵火,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石津小姐,你知道凶手用的是什么工具吗?」



知佳子摇摇头。「我猜不出来。」



「如果用喷火器……」



「那可没那么容易弄到,就算弄得到,也做不出那种事吧?你明知不可能。」



在荒川河边焦尸案发生时,有些周刊杂志也曾大张旗鼓宣称这是用喷火器犯案,其实只是笑话一桩,这种说法早在一开始就被警方踢到一边去了。



「我只是随便说说嘛。不然,还有什么可能?微型雷射枪吗?」



「清水先生进来纵火小组几年了?」



「少挖苦人了,我才来一年而已,根本比不上大妈。」



知佳子笑咪咪。「我也算是门外汉,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向衣笠巡查部长和纵火小组的前辈们讨教吧,至少品川警部不也开口向我们求助了吗。我们就堂堂正正地接下来做吧。」



清水叹口气,举手拦下一辆计程车。



在这个阶段,知佳子与清水不清楚或未被告知的事情太多了——包括首先报案的女子,在电话中曾经提及逃走的涉案者之一是叫「浅羽」;除了那名遭到枪杀的男子,其女友也遭到绑架;还有,就在刚才品川警部走出工厂之际,总部接获通报,之前那名神秘女子再次报案,指称「浅羽」是过去这工厂里员工的家属,他的老家位于东大岛,是一个有前科的十八岁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