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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烟草之路蛋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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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加?!”



一弥按了好多次电梯按钮,但电梯不知为就是何纹丝不动,他无奈之下只好跑进昏暗的石造紧急楼梯,猛地冲上一楼。



库德格拉斯也紧追其后,还不忘对矮个绅士大喊:“……喂,托罗路!之后再找你这奇怪的绅士算账!总之,你不许再靠近奇迹之车,知道没!”



一弥动作敏捷地跑上一楼,推开沉重的大门,冲进一楼的高塔入口。



站在接待台的管家正单手拿着电话大声地吼着,其他的职员也都聚集于此。



“怎么回事?”



一众职员闻声抬头。



“……紧急事故!发生在最顶层,为防万一请让客人们到外面避难!”



“最顶层……庆典大厅么……?”



一弥脸色铁青地嘀咕一声。库德格拉斯激动地唤了声“本”后便沉默了。



管事似乎正与最顶层的人通话,他边匆忙应答,边做着笔记。



“爆炸?”“啊,我们这边也启动不了电梯。让客人走楼梯避难?啊?门不知为何被从外面反锁了?那,那……客人们怎么下来啊!”“客人们都还冷静吧?什,什么……”“啊?什么?”“古力姆利帕……?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胡说些什么?”“漫画里的恶人是吧?那漫画我也看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同伴还在最顶层!”



“我搭档也是。还有,古力姆利帕怎么了?”



“……我是单身赴会,没同伴在上面。”



一弥和库德格拉斯被那悠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低头看向两人之间,只见那矮个绅士神情出奇认真地站在那儿。



一弥心想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振作精神向管事问道:



“电梯用不了吗?楼梯也不行?”



“嗯。似乎只有上层不知何时被人反锁了……那,那什么,啊,现在纽约警察和消防队都抵达了……等一下,马上去救人……”



一弥闻言,回头看去,透过入口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聚集了一堆警车和消防队。一弥和库德格拉斯立马朝外面走去。



警察和消防员们脚步匆匆地踏上红地毯。周围还聚集着大批围观群众,里头的年轻人更是对一弥指指点点。



“啊,是凛凛……”“奇迹少女在哪儿……?”



一弥抬头看向夜空,如剑擎天的高塔天启最上层的金球正闪闪发光,可以看见上空正微微冒着火光,不知道最高层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弥顿时焦急起来。



“我说,你们快去救人啊……求你们了!电梯爆炸了,上面可能着火了……”



“不行啊。”



“嗯?”



“现在事故原因还不明。要在这种地方展开行动必须得有警察署长的特别许可。但我们现在无法与署长取得联系。”



“喂!那混蛋署长在哪儿啊!这种时候还跑去玩么!”



库德格拉斯也焦急得大声喝问。警察淡定地耸了耸肩,神色故作滑稽地指了指上头的金色球体。



“今晚纽约的名流全都汇聚于塔顶。”



一弥和库德格拉斯默然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库德格拉斯将警察拽到高塔入口的接待包厢,一弥则拿起电话,与顶层的署长通话,结果只得到一些含糊的信息。



“哎,事态尚未明了……”“啊!”“我们也想尽早决出方案……”



这时。震动再度传来,似乎发生了二次爆炸。



一弥马上伏倒在地,但很快又爬起来,冲出外面,抬头仰望高塔。围观群众越发骚动起来,四周警笛啸响,谁也不知道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方的窗户似乎碎了,大小不一的玻璃片银光闪闪如雪花般洒落。底下的人慌忙四散奔逃。



一弥跑向身穿红色工作服的消防员,询问营救方案。然而,消防员们只是为难地摇了摇头。



“哎,上头还没定好方案”“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消防员中还有两名年轻女性,其中一人身材高挑,红色的长发扎成马尾。另一天则是身材娇小,看起来文静老实。两人都神色严峻地抬头看着上方。



一弥甩了甩头。



(虽然还不知道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制造了爆炸,但现在电梯无法启动,紧急楼道也被锁死……)



一弥咽了口唾沫,仰望着高塔。



“——若没人上去从外面打开门锁,宴会的宾客就无法逃生!”



红发女消防员听到一弥的大喊,猛地回过头来,不知怎的一脸可怕地瞪着一弥。



一弥再次跑回入口,询问高塔员工有没有紧急楼道的钥匙。员工说了声有,便把钥匙交给一弥。一弥用绳子串起钥匙,挂到脖子上。警察见状连忙喝问:“喂,中国人,你想干嘛?”



一弥平静地回答说:“我要爬到最顶层!”



“啊?你疯了,说不定塔中部也起火了,太危险。我们在等署长的指示,很快就会展开营救……”



一弥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的女伴还在上面!我必须去!”



“喂!别闹了,东洋人!老老实实地等我们营救!不要逞强!你一普通人做不来的!快把钥匙还回来!”



“不行!我……”



一弥双眼直勾勾地瞪着警察,平静地说道:“……必须要去救她。”



他的声音响彻高塔入口。



库德格拉斯也大喊一声“我也去”,从包厢中探出身子。



“本,等着我……我和凛凛一起来救你……”



一弥看着库德格拉斯的侧脸,只见他脸色一片苍白,大概是太担心本维凡了。库德格拉斯也看向一弥,冲他使了个眼色:别跟那些人废话了,赶紧上去吧。



一弥点点头,正要动身。



“喂,我也去。”



一把女声传来,原本站在外面的两名女消防员中的一人——红发马尾追在一弥身后。警察见状越发恼怒起来。



“你的工作是听从我们指示救人吧!”



女消防员双手叉腰,声音洪亮地反驳说:



“等指示就来不及了!上面有大把人等着救援……我的工作是救人!不是听你们的命令。”



警察被她的气势镇住,沉默了。



这时,另一名女消防员跑过来阻止红发消防员。



“梅娅莉,不要冲动。现在这情况下,贸然行动太危险了……”



“可是,”



“你最近很不对劲啊?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故,你还要特意往上走?”



“这是……”



“……你这么乱来,就不怕给勋章蒙羞?”矮小消防员指着红发消防员胸前佩戴的金色勋章说道。



警察啊地嘀咕一声。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叫什么梅娅莉的女消防员吧!听说你在火灾中……表现出色,受埃米格雷市长亲自颁发勋章……喂喂,可你也不能因此就得寸进尺啊!消防员只需按警察的指示行动……”



“我要去!”



“……喂,你听人说话啊!”



“梅娅莉你!”



矮个子消防员和警察把梅娅莉夹在中间,与她争论起来。



一弥和库德格拉斯已经打开了紧急逃生楼道的门,他们刚才正是经由紧急逃生楼道从地下跑到地面。就在两人正要跑上去时,背后传来一声惊呼。



“啊,梅娅莉!”



回头一看,只见红发马尾的梅娅莉甩开同伴,咬着牙朝这边跑来。



“还是带上我这个专业人士吧!虽然你们三个都是男人,可毕竟是外行!”



“喂,梅娅莉……等下!”



另一名女消防员的声音消失在了门后。



一弥现在没时间询问详情,他急匆匆地跑上昏暗的紧急逃生楼道,然后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嗯,刚才你说三个?”



正要踏上楼梯的库德格拉斯也发现不妥,露出疑惑的神色。



在昏暗的楼梯上,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弥,库德格拉斯紧随其后。怎么看都只有两个穿着燕尾服的青年。此外,就只有背靠在楼道门上,抬头看着他们的女消防员。



那个矮小的绅士不知何时站在了库德格拉斯的身侧。在刚才的骚乱中,一弥两人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绅士来回看着一弥和库德格拉斯的脸,双手扯着自己的两撇胡子,顽固地说道:“……哎,好像热闹起来了啊。身为名士的我也忍不住跟了过来。欸,不行吗?随便坐上奇迹之车的事我们先放一放。我跟来也没什么吧?库德格拉斯还真是不讲情面啊!还有,凛凛也是!你们都太较真了。”



2



最上层——



维多利加全身裹在灰布下一动不动,像只猫般露出碧绿的双眼。



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大喊着跑过大厅,他们大都是著名的拳击手、棒球手、赛车手。



“这里只有两个出口么!只有电梯和紧急逃生楼梯……”“电梯已经用不了……”“紧急逃生楼梯也没法用,从外面反锁了!”



这些对自己力气颇有自信的人聚在一起,同心协力想撞开紧急出口的门,但大门却纹丝不动。在一旁看着的宾客中渐渐响起绝望的呻吟声和哭泣声。



高层的劲风从破碎的窗户灌入。



埃米格雷市长正躲在大厅的角落里神色慌张地打着电话。他大喊着招呼警察署长过来,换署长接听。



“起火了?!你说起火了?下层起的火?我们现在出不去啊!”



署长尖锐的惊呼声混杂着无尽的恐惧。宾客们闻声骚然,贵妇接二连三地晕倒在地上,被同行的绅士抱起。



维多利加身旁的本维凡大受打击地呢喃道:“怎,怎么会这样……难得的落成庆典之夜搞成这样!到,到底是谁干的。好不甘心……”



本维凡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奶,奶奶不要输啊!”



四周的宾客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本维凡,拉戈蒂娅大为感动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谢谢,你真是个体贴的好孙子……”



拉戈蒂娅话音一落,整个大厅都静了下来。



维多利加躲在蛋糕背后,既无奈又觉得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本维凡。



阴森的劲风从电梯厅中呼啸涌入,侍应们把受伤的同事抬到一块,大声地给他们打气。负责指挥救治伤员的绅士有点头痛地说:“不过,我是脑神经医生……外科实习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侍应们纷纷哭着请求。



“欸!”“都这时候了就别说这种话了!”“老伯你就想想办法吧!”“你就救救他们吧!”。



伤员集合的角落成了一处临时野战医院。



警察署长与一群年老绅士聚在一起商量过后,便分头行动,去寻找第三枚炸弹,但什么也没找到。



窗外夜景璀璨,下方的城市一片繁荣,象征着新世界的发展。然而此时高塔上的人或许再也没机会回归那滚滚红尘的怀抱。



天花板的吊灯轻轻颤抖,维多利加默然地低着头。



一群体格壮硕的律师在拉戈蒂娅身旁围成一圈商讨对策。他们突然一齐抬起头,大声喊道:“现在只能找出犯人了!幸好大厅已经变成了密室,犯人就在这里面!快快报上名来!”



宾客们全都茫然地抬起头。



话虽如此,可今晚聚集于此的都是纽约引以为豪的新晋名流。大家脸上的表情都仿佛在说:犯人怎么可能在我们当中。不一会儿,宾客们的视线便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一处。



维多利加从灰布下探出头来,满脸无奈地抬头看着被众人愤恨的视线包围的青年。



只有青年本人——本维凡迟迟没察觉现场的异样,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觉。



“欸,什么,你们是说我们是犯人?!……开什么玩笑!”



“把浪荡公子抓起来!”



本维凡后退几步,律师军团迅速将其包围,并拖到椅子上。现场气氛越发严峻,宾客们随时都有可能冲上前围殴本维凡。就在本维凡茫然不解之时,一道优雅的女声响起。



“本从前就是个不会撒谎的好孩子。虽然他常有些奇怪的举动,但绝不会干坏事。”



“哇!奶奶!”



拉戈蒂娅拨开人群,缓步走到本维凡身边。



扮作自由女神的娇小老妪手里拿着的并非象征自由与希望的火炬,而是举着一支金色的烟斗。烟斗设计匠心独运,镶嵌在蜥蜴双眼上的绿宝石闪闪发亮,仿佛要驱散黑暗。



维多利加饶有兴致地盯着烟斗看了起来。



律师们不满地反驳说:



“可是,拉戈蒂娅夫人!犯人留下的信息中出现了‘古力姆利帕’这名字啊!”



“还有‘你可曾在黑夜与死神共舞?’也是漫画中常出现的台词!”



拉戈蒂娅从容地吸了口烟,微微偏过头,很可笑似地大笑起来。



“你们真是可笑!整个纽约年轻人和孩子都在热捧他的漫画。虽然那些一本正经的人都对此嗤之以鼻。但其实,他现在做的就跟我四十年前做的一样。他的漫画大概就是‘用奇迹少女来取代糖果吧!’。对吧,小本?……既然漫画如此流行,那这当中有谁刻意模仿其中的恶人也不足为奇吧?”



律师团及那些认定本维凡是犯人的绅士全都一脸困窘,面面相觑起来。律师团中的一人作为代表,战战兢兢地对拉戈蒂娅说道:



“啊,就是说我们当中另有犯人……?这可不好办呐……毕竟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拉戈蒂娅从容一笑。



“你们啊,动脑子好好想想吧。炸弹安装了定时装置,影片也只要事先剪接进去,时间一到就可以自动放送……敌人现在不一定就在大厅里,对不对?”



拉戈蒂娅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表情就像在盯着猎物一样。



“可话说回来,这犯人还真是不知好歹,居然敢盯上我。”



“——毕竟,这是因恨而起的犯罪。若找不出犯人,就试着从犯罪动机来推测吧。犯人信息中提到的‘那天的罪过’说的到底是什么?你本人好好回想下不就得了。”



“谁?”



拉戈蒂娅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扫视了眼大厅。



没人回答,拉戈蒂娅耸起肩,狐疑地说道:“刚才那声音……苍老如我,沙哑低沉,仿佛从地狱奏响般阴森……到底是谁?”



被按在椅子上的本维凡默然地指了指:才不是什么老人,是哪孩子。然而,维多利加早已躲进灰布下,隐没了自己的气息。如此一来,维多利加就像神话中英雄,披上隐身魔法袍后便隐匿起身形,化身为荒野中的一块大石。



拉戈蒂娅有种不好的预感,仍不死心地四处张望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轻哼一声,放弃寻找,转而开口说道:



“我行得正坐得端,是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攀上财富顶峰,从未抢过别人任何东西,也没得罪过什么人。谁也没加害我的动机。”



“说的没错!”



披着绣金法袍的老神父大喊着,一手拿着镶金的圣经,一手拿着小号跑了出来。



“拉戈蒂娅夫人就是货币女神!是我们的榜样!……你!我说的没错吧?”



老神父突然发问,把旁边一个青年吓了一跳。青年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老神父心情大好回了他一个点头,就在老神父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



“慢着!”



有个女人焦急地大喊一声。



“你……刚才那年轻人!我认得你,你是……”



“啊?!”



穿着深蓝色晚礼服的中年贵妇突然冲那个青年说花,再次把青年吓了一跳。



“……你,现在是百老汇的舞台主演吧?可你原本出身贫乏的南方吧?就在拉戈蒂娅夫人旧家所在的小镇……我之前在别的宴会上跟你聊过。在布鲁坎蒂家带动下,镇上的男人都有了工作,当上烟匠,小镇也从此繁荣起来,大家生活步入幸福。直到拉戈迪娅夫人成立批量生产烟草的工厂,一下子把大家都解雇了。”



青年闻言浑身僵硬,但坐在本维凡身旁的拉戈迪娅却不知怎的,反倒优雅地冲青年微笑点头,而且还很高兴地插嘴说:“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维多利加躲在灰布下悄悄观察着这一幕。



“那时,我参观了完全机械化的生猪屠宰场,就在想啊,烟草加工也可以这样做。用机械把烟草烘干,再卷上烟纸,就不需要请工人这么麻烦了,不用给工资还节省了成本。这就是所谓的市场原理。”



贵妇低头听着,深深地点了下头,然后抬起头,双目燃起仇恨的火焰,瞪着拉戈迪娅说道:



“可是,这样一来镇上的男人就都被解雇了。他们上街抗议游行,示威团体还一度包围了工厂。这却导致……‘布鲁坎蒂’一夜之间整体撤出小镇。那天早上起来后,就发现工厂都消失了……说是公司要进军纽约!”



青年颤抖着说道:“……啊,我是跟你聊过,我记得。可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



“你不是说自己的父亲和大哥都被解雇了,绝对饶不了拉戈迪娅夫人么。”



“说过又怎样!现在我已经功成名就!那些事就懒得计较了……啊,拉戈迪娅夫人,请您千万不要生气……”



“呵呵,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贵妇继续煽风点火,青年吓得缩起身子,拼命地向拉戈迪娅解释。拉戈迪娅只是笑眯眯地抽着烟。



这时,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跑了过来,满脸不悦地说道:



“太太!记得你以前说过这样的话吧。我想想,好像是什么‘阻碍禁烟法推行的仇恨’?”



穿深蓝色礼服的贵妇顿时慌张起来,中年男人皱眉继续说道:



“你成长在一个严谨的清教徒家庭,你的叔叔是个有名的活动家。他日夜奔走,想要政府继禁酒令后,进一步推行禁烟法。却恰好碰上烟草业的新兴势力‘布鲁坎蒂’进军纽约……”



“不,不要再说了……”



“哼,当时你叔叔怒气冲冲地说要把拉戈迪娅夫人叫到议会批斗……结果他走在意大利人街上时,被摔下的花盆砸了个脑袋开花……”



“不要说了……”



“你可怜的叔叔当场殒命!推行禁烟法的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不要说了!”



贵妇抱着头高声尖叫,她含着泪说道;“犯人至今还未查明!或许只是一起偶然的事故!”



“喂喂,怎么看都不是意外吧。意外偏偏就发生在意大利人街?”



“别再说了……!我只要有与叔叔的快乐回忆就满足了……”



贵妇甩着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可中年男人仍不罢休。



“你只顾一个劲地斥责别人!却想隐瞒自己对拉戈迪娅夫人的仇恨!”



贵妇被他骂得哑口无言,只能低头拭泪。



拉戈迪娅不知为何依旧一言不发,笑眯眯地来回看着两人。



一个老妇人缓步走了过来,似要保护那中年贵妇。她指着中年男人的鼻子,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我认识你。毕竟我在纽约生活了大半辈子。”



“啊?”



中年男人的反应有些狼狈。



“我看到了那天在第五大道发生的不幸。”



“啊……!”



老妇人无奈地皱起眉头,走上前唰地指着插满砂糖饰品的蛋糕。



大家齐齐抬头看向蛋糕,砂糖装饰自下往上,螺旋式地插在上面。五彩缤纷的模型再现了烟草之路——拉戈迪娅•布鲁坎蒂夫人的成功轨迹。



最下层的砂糖装饰表现的是拉戈迪娅乘坐移民船抵达爱丽丝岛的情景——自由女神俯视着进港的移民船。



下一幕则是南部清贫的烟农生活。随后,迎来了工厂批量生产香烟的时代,产量扩大的同时,也有大量员工被解雇。



烟草公司决定进军纽约,让Miss cigarette的品牌问鼎烟草业!



美艳照人的烟草girls举行盛大的凯旋游行,乘着装饰有花朵的蓝色双层巴士在曼哈顿穿街过巷……



老妇人指着双层巴士的模型,说道:



“年轻一辈大概都不知道这事吧?在布鲁坎蒂之前,曾有不少更具实力的南部新兴烟草公司进军过大都会纽约。因此,拉戈迪娅在进军之初制订了一个秘策。她先是在美国各州举行盛大的选美,让获胜者组成‘烟草girls’,然后在把她们的泳装照制作成卡片,随机封入烟盒中,男士们就此沉迷其中,疯狂地收集卡片……最后,她策划让‘烟草girls’全员在纽约举行游行,并被报纸广播争相报道。游行当天……”



老妇人拿起其中一只‘烟草girls’的砂糖人偶,一言不发地死死地盯着那个中年男人。



人偶啪地掉落到地上,手脚碎成几瓣。



男人见此一幕,不禁失声惊呼,四周的宾客又惊又疑,面面相觑。老妇人坏心眼地一笑。



“其中一个女孩子从双层巴士上摔了下去……真是天妒红颜……”



“别说了!”



男人双手捂面大喊道。拉戈迪娅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报纸的记者在近距离目击到了事故发生的瞬间,并拍摄了下来。悲鸣声也通过广播传进了千家万户。结果,由于发生了意外,游行反倒被大肆报道。‘大家心中的理想女性’死于一场可悲的事故!‘Miss cigarette’的名字随着悲剧的报导不胫而走,一下子传遍全美!”



“不,不是这样……”



“……听说双层巴士的一段扶手坏了。当时谁也不知道哪个州的优胜者会站在这位置。那个女孩子想抢风头,非要站到前面去。那女孩子真的很漂亮,姿色在这群妙龄少女中可谓是数一数二,相当受欢迎。当巴士行驶到第五大街时,也是游行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那女孩子推开其他人,走向记者的照相机,想要挥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那是因为她的……父母兄弟,还有亲戚们都跟着一同来到纽约,想看看家族中最漂亮的孩子游行时的风采!她发现家人们都来了很是高兴,不管其他人的劝阻,探身出车外……像个孩子似地高兴得跳起来欢呼‘我家人来了!’。她像是变回小时候……在我膝上的那个小女孩……那孩子可是我们一家人的骄傲……那时,她张着可爱的小嘴在喊爸爸,妈妈,哥哥……”



“女孩子满脸欢笑,整个人压在栏杆上。然后就直接摔了下去香消玉殒……”



“这只是一场意外……!一场不幸的意外……不要再说了……”



“后面的车直接碾了过去,把她的身体压成肉泥……”



“不要说了!”



“她是你女儿吧?”



“她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女儿!”



老妇人夸张地拍起手来,似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看吧,你也跟大家一样!虽痛恨拉戈迪娅夫人,痛恨布鲁坎蒂!却出于世道人情不得不来到这儿,陪着笑装作享受宴会。我们都是可怜虫!在场的人……都是一样!”



“不是的,那只是一场意外……不是拉戈迪娅夫人,策划的……至少我希望不是她策划的……”



男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肯定与公司宣传无关!因为……我家可爱的女儿,居然是被一个如此卑鄙下流、守财又做作的老太婆害死,实在太叫人无法接受了!你们说是不是!你们就体谅体谅我吧!”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男人说得太过直白,满场宾客尽皆失色。昏暗的吊灯沙沙地摇晃起来,声音宛如死者的叹息。众人呆若木鸡,在窗户灌入的劲风中摇摇欲坠。餐具发出一声声脆响掉落到地上,碎裂,翻滚。



维多利加低着头看着这一幕。



就在这时,从上方传来一道声音。



“哎,这话说得多难听啊……居然会有人一直以为我是那种人……我一辈子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最后却被那些受我恩惠的人视作恶人……我很伤心……!”



拉戈迪娅嘴上说得沉痛,声音听起来却带着一丝愉悦。她一头的银发随风飘舞,让人一阵鸡皮疙瘩。



众人齐齐看向拉戈迪娅。



纽约名人录上的一众名流们此时脸上都褪去了虚伪的假笑,表情或愤怒,或痛恨,或悲伤,半哑然半呆然地瞪着那个嘴角含笑的可怕老妪。



他们的眼神犹如死人!死一般的眼神!



“啊,真是可悲……!”



拉戈迪娅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大厅中炸响。她猛地睁开眼,充血的眼白如掺了油的冰块般闪烁着阴森的光芒。



“其实我是不想多解释什么的。我到现在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你的女儿……我应该付了不少的慰问金。你伤心过度我可以理解,却不料你居然钻牛角尖,以为我是犯人……真是过分啊……”



“拉戈迪娅夫人……你,你们实在是太不成样子了……”



老神父瞪了眼满场的宾客,然后伸手指着刚刚咄咄逼人的老妇人。



“刚才义正词严的你也是……”



老神父变了个人似地,声音低沉地斥责起来。



老妇人慌忙摆正站姿,反击说:“你,你要说什么!”



老神父对这种卑鄙的行为很反感。



“刚才掷硬币的时候只有你一个没在笑吧?我可是看到了。你身为优雅的上流贵妇,那时候却扭曲着脸,不禁勾起了我的兴趣……当时你一直在用可怕的眼神瞪着拉戈迪娅夫人吧!你是那人吧……或许其他人都不记得你了,你其实是从前布鲁坎蒂进军纽约时,击垮的公司的年轻老板娘……啊哈哈哈!”



老神父说着,很高兴地指着烟草之路蛋糕的上端。



拉戈迪娅夫人的布鲁坎蒂财团在不断壮大。烟草之路的最上端伫立着一座璀璨的黑塔‘天启’——拉戈迪娅成功的象征。



老神父笑着踱起步来。



“拉戈迪娅夫人率领的布鲁坎蒂财团通过不断地吞并吸收其他烟草企业,发展壮大……其中有一家老字号被以一种滑稽的形式吞并了……”



“……啊,不……不。”



老妇人回答得期期艾艾,声音也在轻轻地颤抖。拉戈迪娅再次挂上和蔼的笑容,轻轻地点着头。



老神父像炫耀胜利似地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知道吧?拉戈迪娅夫人在得知那家老字号不接受收购后,提出掷硬币。于是……”



老神父模仿着拉戈迪娅夫人的动作,双手提起法袍的下摆,屈膝低头,甚至连眼神都学得惟妙惟肖。



“——你愿意掷硬币赌一把吗?”



法袍上的金色刺绣泛着悚然的光芒。



老神父清咳一声,继续讲下去。



“……拉戈迪娅夫人的这句经典台词,大家都应该听说过很多遍了吧!每当赌上更重于性命的东西时,她都会大喊‘——正面还是背面!’。双方的赢面本都是百分之五十,但神奇的是每次掷硬币都会以拉戈迪娅夫人的胜利收场。所以才说她是受钱币眷顾之人……可你的丈夫却是个天大的笨蛋……喝醉了酒,答应下这场押上公司的掷硬币豪赌!不出意料,你的丈夫惨败……”



“……没错,赢面都是百分之五十。可是那人真是蠢,居然将我从爷爷那里继承过来的宝贵公司输给那个来自旧世界贫民窟、像野蛮人一样卑鄙恶俗的讨厌女人……”



老妇人声音中带着滔天恨意,拉戈迪娅夫人满脸无奈地皱起眉头,宾客们还是只能面面相觑。老神父继续说道:



“然而今晚你却还盛装出席宴会!是为了像大家证明纽约的古老名门还活着,还是害怕被上流社会遗忘?还穿着款式老旧的晚礼裙,发霉的蕾丝外套!看起来就像只古董。啊哈哈哈!”



“你,你也好不到哪去!”



“嗯?啊?”



老妇人指着烟草之路蛋糕的下端。抬头仰望着顶端黑塔模型的宾客们视线一起移到了下方。



时间在奢华的蛋糕上倒流,历史回到那清贫的烟草农家……拉戈迪娅刚移民美国就马上去了南部的乡下。



老妇人激动地喘着粗气。



“六十五年前,拉戈迪娅夫人刚下移民船就乘上横穿大陆的火车,前往南部,抵达烟草农家的小屋,那时候她肯定很失望……她生活贫苦,建立公司的钱是从哪来的……?按她的说法,她家公被失控的马车碾死,所以她家得到了大笔保险。可当时保险公司才兴起,她家生活又不容易,为什么会舍得给家公买保险……而且她家公还在一年之后突发事故……那家刚成立的保险公司因此而破产,老板一家也从此流落街头……神父,你就是那家的小儿子吧。家人为了节省伙食,把你送到严格的神学学校……你成人之后,去游说拉戈迪娅夫人,让她出了大笔钱建了座金碧辉煌的教堂。如果跑去跟拉戈迪娅夫人提杀人骗保的事,搞不好会被杀人灭口。可你很聪明,懂得以神父的身份去奉承赞扬她,帮她提高名声,才得以保住小命,对吧?也就是说,你们是狼狈为奸。我可不想被一个对仇人卑躬屈膝的守财奴说是老古董!”



“……你!”



老神父将手里的小号扔了出去,脸上变得面无表情,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悲切,仿佛变回了当年那个不幸的少年……



最后,神父默然地甩了甩头。拉戈迪娅不知为何带着一脸慈爱的笑容,低头看着他。



大厅内的宾客都低着头,谁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一片死寂。谁都知道,不只那些互相指责的人,在场的人大都在掩饰自己悔恨的表情。



一股温暖的风从电梯厅吹进来,璀璨的夜景显得越发遥远。



律师团的人叹息着大喊道:“……那犯人到底是谁!照现在看来,大家都对拉戈迪娅夫人心有怨恨!谁都有作案动机,怎么找得出犯人!”



律师团再次围成一圈,慌慌张张地悄声商量起来。



“……大家几乎都有作案动机么,那就只能找出有可能实行犯罪的人……”



“可是,要怎么找?”



“在我们磨蹭的时间里,下面的火都要烧上来了……还有第三枚炸弹……大家都会死掉啊!”



拉戈迪娅叼着金色的蜥蜴烟斗,扫视着大厅,从容得就像个女王。



“哎呀呀,真是来了一群莫名其妙的客人!平时总是争先恐后地到处宣扬从我这得到了多少恩惠,今晚怎么一个个都反过来抱怨我了?”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不知是羞愧难当还是在压抑心中的愤怒。



这时,大厅角落里的电话响起,埃米格雷市长接了电话,似乎是一楼的工作人员打来。市长反复确认了好几回才狐疑地问道:



“你说他们走楼梯上来?哈,到底是谁?”



……



裹在灰布下的维多利加在众人打嘴仗期间一直躲在蛋糕的后面,她在听到“走楼梯上来”这话时,较小的身体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银色的长发随身体摇动,娇小的俏脸从灰布下露了出来,碧绿的双眸闪起关注的神色。



“他们拿着紧急逃生出口的钥匙上来吗……?”



市长按住话筒,对身旁的夫人说:



“原来我们还有救,可以让人从外面打开门,我们走楼梯逃生……”



“真的吗?是消防员吗?记得上个月才有新闻报导过一个勇敢的女消防员。就是你亲自表彰的那个年轻女孩……”



“不,他们是……谁来着?”



市长问了一句,然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