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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十五个谜(2 / 2)


“我,是这么想的。”



“想什么啊,你这只半吊子的灰狼!”



维多利加以颤抖的低声说道:



“如果以后我不能再到外面来的话,我剩下的人生就只能孤零零地在牢狱中度过……在那里进行追忆的整理和重组,完成之后又把它拆散,然后再重组……不断反复这个过程……也就是说,我只能把时光耗费在过去的梦境之中……”



“…………”



“不管如何,那都是很短的时间……因为我的性命大概就只能维持到这场战争结束为止吧,古雷温。”



“……那种事,我可不知道。”



布洛瓦警官仿佛很不愉快似的背过了脸。他的侧脸看起来有点僵硬,就好像在勉强压抑着什么感情似的,就像妹妹的脸那样丧失了血色,显得异常苍白。



维多利加丝毫没有在意,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森林的情景,就像在那里感觉到某种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影子似的。也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什么,她不由自主地从笼子里伸出手来,接触着外面的寒风,脸颊上还隐约泛起了笑意。



布洛瓦警官以半信半疑的表情偷看着她的侧脸,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他一只手按着下巴,另一只手则不停地抚摸着钻子头的尖端,就这样默默地观察着维多利加……



过了一会儿,维多利加说道:



“什么啊,太恶心了。别老是盯着我看!”



“不、没有,那个……”



“大概是因为看到妹妹被关回到黄泉之国般的牢狱里,觉得开心得不得了是吧,哼!”



“那、那种话,我根本就没有说过好不好,哼!”



脸色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苍白的妹妹和兄长,以极其相似的举止同时把脸转向了别处。



马车依然在向前飞驰。



维多利加注视着外面的风景,小声嘀咕道:



“第十五个谜……”



“啊?”



“真是的!老哥你就给我闭嘴吧,我是在自言自语!”



“那、那不是很让人在意嘛!”



“我只是在想,久城……”



说到这里,维多利加就低下了头。布洛瓦警官顿时产生了兴趣,不由得向她这边探出身子来。看到他那尖尖的头发穿进了笼子里,维多利加似乎觉得很厌恶似的缩起了身子。



“什么,久城他怎么了?”



“我在生日那天要求他给我找来十五个谜,结果在还剩下一个的时候……昨天夜里,他就遭到了被强制送返的命运。”



“啊啊,是深夜时发生的事吧。



布洛瓦警官点了点头,钻子头的尖端也随着上下晃动起来。



“我刚走出警察署的时候,就正好见到被带走的久城君,我当时也大吃一惊啊。不过我马上就明白了事情缘由。因为各国的大使馆都已经相继开始让自己国家的人离开这片旧大陆避难了。”



“哼,三更半夜的还真是辛苦你了嘛。



“但是,这还真是符合久城君的风格呢,在只剩下一个的时候,时间就用完了吗……”



“不……”



维多利加摇了摇头。



“那个不像话的南瓜头,像呆子一样的仆人,其实是在最后把最大的一个谜留在了我的心中——我现在是这么想的。”



“最后的最大的一个谜?唔,那究竟是什么啊?”



布洛瓦警官把钻子头的尖端朝向天空,向妹妹反问道。



马车猛烈地晃动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行驶在河边的缘故吧,外面传来了充满寒意的剧烈水音。



维多利加又重新注视着外面的景色——



“那个谜就是——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咦,你还要问那是什么……”



布洛瓦警官以尖锐的声音大叫道。



“……嗯?”



“那不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吗!”



维多利加以疑惑的眼神问道:



“什么,你说再清楚不过?明明是老哥却这么嚣张……那么我问你,这感情究竟是什么?”



“这、这个是……那个……”



布洛瓦警官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刚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面对充满了不安和悲伤、同时又有点生气的异母妹妹的侧脸,他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环抱着双臂。



然后,他又以犹豫的视线默默地观察着维多利加。



马车在剧烈晃动的同时向前飞驰。天空被染成一片灰色,森林里光秃秃的树枝和周围的积雪,构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白世界。



——苏瓦伦的街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挤满人行道的绅士和淑女都消失了影踪,原本有各种马车和汽车行驶的道路,如今也是空荡荡的一片。



无论是百货公司还是小卖店的商品橱窗,都被拉上了厚厚的窗帘,锁得严严实实。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时间明明是大白天,却给人一种昏暗无光的感觉。道路上的警官身影非常引人注目。



黑色的马车沿着空荡荡的大马路朝着某个地方驶去。穿过了查理斯·德·吉瑞车站,在警察署和百货公司〈杰丹〉前面驶过,然后登上了一个平缓的坡道。



现在,马车离苏瓦伦的郊外——邻近平民区的大公园越来越近了。



马车中的维多利加正在发抖。



这个地区,有一座从中世纪开始使用至今的石造监狱〈黑太阳〉。在贵族们围绕着国王宝座展开斗争的时代,这里是用来关押政敌的地方;在跟邻国不断发生战争的时代,则主要用来关押法国和德国的俘虏;在宗教战争的时代也同样如此。无论在哪个时代,被苏瓦伦王国捕获的重大罪犯都会被带到这里来。而且大多情况下都会在监狱里丧命,直到变成冰冷的尸骸后才离开这里。这里积聚着无法再见到外面阳光的过去囚犯们的憎恶和绝望,即使是在大白天,这座无愧于其“黑太阳”之名的巨大圆形塔看起来都像是蒙着一层阴灰灰的雾霭。



今天,被带到这里来的究竟是谁呢?居住在苏瓦伦平民区的人们并不知道。但是一看到黑色的马车驶过,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会对里面的囚犯产生同情,同时也对其命运感到恐惧,纷纷皱着眉头目送着车子远去。



厚厚的幌子不停摆动,一瞬间,人们都看到里面关着的是一个身穿学园制服,把金色头发梳成辫子的娇小少女。



人们都顿时惊讶地互相对望起来。真没想要被关进那个监狱里的竟然是一个孩子。这种事,在几百年前贵族们围绕国王宝座展开争斗的时代以后,恐怕已经没有发生过了吧。



那小小的少女,究竟是犯下了什么大罪,她究竟是谁呢……



平民区的人们当然是不知道了。



马车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一直飞驰,穿过吊桥,很快就驶进了〈黑太阳〉的内部。



监狱之中,即使在白天也是一片昏暗。



从马车上被押下来的少女,轻轻吐了一口气。气息就像冰一样冷,也被寒气染成了白色。



她究竟是政治犯,还是犯下了凶恶罪行的危险人物呢?关于这一点,在监狱里工作的人们都没有接到过任何通知。面对这个小小的、身穿校服的、容貌像陶瓷人偶一样美丽、同时却显得极其无力的少女,所有人都怀着疑问默默地加以注视。



在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由石头砌成的黑暗走廊上往前走。在转了好几个弯、一直走到连入口在哪个方向也搞不清楚的时候,才终于走到了位于走廊尽头的一个四方形房间。被官员们扛着肩膀的维多利加踩着虚浮的脚步,慢慢地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面,除了正中央放着一张简陋的椅子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官员们和布洛瓦警官走出房间后,维多利加就以坏掉的人偶般的动作在椅子上坐下。



咔锵……



耳边传来了有人从外面把门锁住的声音。



维多利加睁大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虚空。



至今为止发生的事……被移送到圣玛格丽特学园,以图书馆塔和糖果小屋作为自己的家,也逐渐跟自己的班主任教师熟悉起来……跟来自遥远异国的久城一弥相遇,然后变成好朋友……后来又认识了艾薇儿·布莱德利等人,经常跟她们说话……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睡觉的时候偶然做的一个梦似的,虽然很快乐,但却是自己遥不可及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情。



那真的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吗?



久城,你这个人物真的存在过吗?



当她为此感到恐惧的时候,从胸口下方到后背传来的钝痛,就像在告诉她“真的存在哦”似的发作起来。



他的确是存在的。



我的确是跟来自异国的黑色死神相遇了。



也跟他共同度过了快乐的时光。



然后,又失去了他。



——从现在开始,就要过着漫长的追忆生活了!



维多利加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在那樱桃般鲜润的嘴唇一角,不知为何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某种温暖的东西,就像金色蝴蝶的幻影般掠过了这个四四方方的房间。



2



当天傍晚——



一辆马车在苏瓦伦郊外的巨大监狱<黑太阳>前面停了下来。



将一头银色的长发随意束成马尾的形状,戴着华美的单眼镜,全身都充满了贵族气息的一个壮年男子,威风凛凛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灵异部的官员们马上迎了上去,簇拥在他的周围。



男人——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眯起眼睛,向身旁的官员问道:



“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同时带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可怕气息。虽然眼神非常严肃,但嘴角却似乎很高兴似的翘了起来。



被问到的官员深深地点了点头:



“现在暂时还保持着安静。”



“不过你们可别大意,小心被她咬到啊!”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几乎快要笑出来的表情。



“那些家伙都是非常凶暴的。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人类嘛。包囊了旧大陆的所有睿智于一身的、平静野兽的后裔。由这种东西跟我的血脉融合而成的全新道具。没错,那就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兵器……!”



官员们都同时点了点头。



布洛瓦侯爵就像在地板上滑动似的无声无息地向前迈出了脚步。在石砌的走廊上一路往前走,朝着最里头的房间走去。



一个附有铁栏小窗户的石门,在黑暗中浮现了出来。



在那道门的旁边,布洛瓦警官仿佛正在沉思着什么似的站在那里。他以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高高举起的姿势,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陷入了沉思。听着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他马上回头一看。看到父亲的身影,他才慌忙摆出立正的姿态。看来直到现在,他也非常害怕自己的父亲。



“辛苦你了啊,古雷温!”



布洛瓦侯爵低声说道。然后他又半带笑意地问道:



“在移送到这里的途中,那只狼没有闹出什么乱子吧?”



“啊,是的。父亲大人,今早她非常安分……”



儿子以紧张的表情点头答道。然后,他又隔着铁栏向房间里瞥了一眼,小声说道:



“现在也是,已经完全……”



“不要大意!”



“是的,但是……”



布洛瓦警官刚想要反驳,但还是马上闭嘴了。



原本一直注视着他的布洛瓦侯爵,点点头就继续往前走了。儿子吓得肩膀猛然一震,连忙闪开了三步之远。从铁栏小窗看了看房间里的情景后,布洛瓦侯爵马上很高兴似的露出笑容。已经变成黄色的牙齿,也从那淡色的唇角中隐约透了出来。



“噢噢,看样子好像已经很虚弱了嘛。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欢快,就好像是在唱歌一样。



——铁栏里面。



在冰冷的石砌房间里坐在简陋椅子上的少女——维多利加·德·布洛瓦,正瞪大一双深色的绿色眼瞳,同时呆呆地张开嘴唇,就被遗弃在椅子上的破烂人偶似的,她全身都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会从椅子上滑下来一般。



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缓缓地从巨大监狱〈黑太阳〉中走了出来。



时间明明还是新年第一天的下午,从远处的天空中放射着阳光的太阳,看起来却比平时要暗淡得多,就像在燃烧着炼狱之火一样。无数全身穿着黑色西装的灵异部官员们,把这个里面隐藏着重要兵器的巨大监狱团团围在中间。蕴藏着比夜幕更暗淡的光辉的阳光,正默默地照耀着他们。



感觉好像有一只小小的金色蝴蝶掠过视野,布洛瓦侯爵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单眼镜的深处,凝结了达观与绝望、有如冰球一般的绿色眼眸,在这时候轻轻晃动了一下。



但是,那似乎只是他的错觉。首先,在这样的隆冬季节,现实中根本不存在还能存活的蝴蝶……



布洛瓦侯爵以尖头皮鞋踩出响亮的脚步声,又继续往前迈出了脚步。在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官员们中间走过,最后乘上了马车。那辆巨大的黑色马车,是附有金色的装饰钉和卷叶饰物、装有罗纱布窗帘的、在贵族中也属于最高级的新款马车。两匹毛色相当漂亮的大马,分别以高调的声音长嘶了一声。



马夫以充满虐待色彩的手势向马匹猛抽了一鞭,马匹就像要猛地跳起来似的再次发出了嘶鸣。



马车向前驶出了。



(终于要到来了啊,那个……)



在马车中,布洛瓦侯爵一边注视着浮现在罗纱布窗帘上的图纹,一边自言自语道。



绿色的眼眸半带混浊,散发着能让人看出已经在绝望中度过了漫长时光的诡异静谧感。淡色的薄嘴唇,毫不掩饰地显露着残忍的本性。从中透出来鲜红色舌头,就像蛇一样轻轻游动。



(第二次的、暴风雨——!)



马蹄传出了不祥的响声。仿佛预感到暴风雨即将到来一般,远处还传来了雷鸣的声音。驶出了郊外的马车,时不时都在狂风中发生剧烈的晃动。



马车似乎是从森林旁边驶过去的。耳边传来了“咕呜~”的猫头鹰叫声。听到这个声音,布洛瓦侯爵忽然眯起了眼睛。以这个声音为契机,他突然想起了往日的回忆。



窗帘的图纹随着马车的晃动而轻轻飘动起来,不断改变着形状。



过去的情景映照在窗帘上,布洛瓦侯爵只觉得自己沾满鲜血的灵魂的历史就像走马灯一样重现在眼前。



在侯爵记忆中沿着时间顺序倒退的情景,在中途突然像紧急刹车似的停了下来。



浮现在窗帘上的纹样,逐渐转变为某个似曾相识的男人面孔。不,那并不是男人……对,那应该是……人偶的脸孔!



那是在几年前发生的事——



在不经意间看到的马戏团的一角,他找到了一具古旧的机械人偶。对,那是一具绑着头巾、外形是一个有着上翘胡子和浅黑色肌肤的幽默男人坐在地上的西洋棋偶……



当时他就付了一点钱,开始跟那个机械般的古怪人偶下起了象棋,但是在那段期间里,他全身的毛孔却不知为什么都扩张开来,就连头发也像是要全部竖起来似的,感受到某种奇怪的紧张和兴奋感。



跟人偶的这场对决,最终是双方都无法将死对方的王,同时也无法移动任何棋子的罕见结果……也就是以僵局告终。然后,布洛瓦侯爵就怀着莫名其妙的焦躁感离开了马戏团…



但是,为什么现在会突然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呢……



呼——窗帘晃动了一下,让追忆的波浪继续飘往过去。在幻觉中,一阵强风吹过,被吹进窗帘深处的象棋棋子开始逐渐变化伟人的形状。布洛瓦侯爵自己也身在其中。他的姿态变得越来越年轻,在变成了少年后,还在继续变小。



他的心思回到了在布洛瓦城度过的童年时光……跟美丽而柔弱的母亲和聪明的兄长一起生活的日子……



母亲虽然是平等地爱着两个儿子,但是对年幼的弟弟来说,那种平等却是不足够的。因为从小时候开始,对亚伯特来说,所谓的爱是应该通过支配来实现独占的美丽光芒。因此,跟母亲一样温柔平和的兄长,就变成了阻挡弟弟前进的挡路石。



亚伯特不分日夜地咏唱着隐居在森林洞窟里的奇怪老太婆——大概是古生物的一种——教给自己的魔法咒语。结果有一天,兄长掉进了位于庭园深处的池塘里,就这样溺死了。母亲当然是为此感到无比悲痛……但是身为弟弟的亚伯特…



在罗纱布窗帘的纹样上,浮现出了自己面露邪恶笑容的年幼脸庞。



直到现在,他都不认为那是偶然发生的事故。亚伯特自幼就懂得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掌握了人生的答案。同时,从此以后,他就对古代流传下来的不可思议力量的存在深信不疑。他把金饰和珍珠放在洞窟前面,向身为灵异之精的古代生物表达谢意。



本来应该由兄长继承的家主地位落到了他的手上,但这并不是当初的目的。



但是没过多久,母亲也病死了。城堡里就只剩下父亲和亚伯特两人。



看……已经出现在窗帘上了!那正是孤零零一个人呆站在窗边的少年的背影。因为他渴望着让母亲的灵魂复活过来,同时也认为这是可以做到的事,所以他刚开始冷静得连周围的人也感到吃惊,即使在葬礼的那天也并不觉得怎么悲伤。但是,当他急忙赶到森林的洞窟的时候,却发现……把金饰和珍珠戴在胸前的老太婆,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去多时的尸骸了。亚伯特勃然大怒,马上把金饰和珍珠抢了回来。在这时候,他才第一次流出了眼泪……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城里。



自己真的已经失去了母亲,也无法让她的灵魂和肉体再度复活了——花了很长的时间,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时候,亚伯特感到的愤怒和怨恨,反而比悲伤还要强烈得多。



他对自己父亲所在的灵异部产生兴趣,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了。亚伯特马上就把精力投入到魔法和炼金术上。正如他无条件地倾慕着母亲那样,他也深爱着自己出生的国家苏瓦尔。因为深信着这些东西一定会对国家有用,所以他就在灵异学上耗费了莫大的精力。



希望支配那时候的世界。



同时也希望支配爱。



——在窗帘的皱痕中,出现了利维坦的身影。跟苏瓦尔王妃可可·萝丝陷入了禁断关系的神秘炼金术师。自己亲眼看到他把白蔷薇变化成蓝色,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制造出金子,同时也跟灵异部缔结了密切的关系……



这正是自己一直在寻求的男人!是把世界纳入自己手中所的力量!只要得到这个男人,我们就可以——!



但是,就连他也……!



在席卷全世界的第一场暴风雨——世界大战之前,他被科学院视为敌人,同时国王也对他心存恐惧,结果遭到了王立骑士团的追杀。为了苏瓦尔王国而创造出英勇善战的人造人——这个亚伯特一直热切期待着的梦想,就这样遭到了破灭……



接着——



出现在窗帘皱痕上的是一个跳舞的少女。



她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和娇小的美丽容貌。虽然在热情奔放地唱着歌跳着舞,但是却隐隐笼罩着一层隐藏在绿色眼眸中的悲伤和被逐出故乡的罪人的绝望感。



没想到!竟然在这个苏瓦伦的夜街里找到了那些古老生物的后裔!这是何等的幸运!在失去利维坦之后的漫长失意日子,终于迎来了终点……亚伯特顿时高兴得浑身颤抖。



他马上就把少女抓了起来,把她监禁在布洛瓦的石塔上……没过多久,少女——灰狼的后裔柯蒂丽亚·盖洛就生下了一只拥有可怕力量的小狼。



很快,巨大的暴风雨来临了。



被誉为“西欧小巨人”的苏瓦尔,好不容易才勉强熬过了灾难重重的日子。但是下一场暴风雨的预感却一直萦绕在亚伯特的心中。



——究竟能不能赶上呢?



下一次到来的暴风雨,应该是一场更大规模、更无边无际的世界大战。小狼的成长究竟能不能赶上这场灾难呢?



在出产之后,一幅不可思议的画——上面画着绑架少女那天的情景——被送到了城里,在他刚用手碰上去的时候就发生了爆炸,亚伯特也因此完全丧失了单边眼睛的视力。他将此视为古老生物们的挑战书,马上就把柯蒂丽亚从城里移送到别处。



窗帘的皱痕中,映出了被留在石室内的小狼的悲痛叫喊声。



母狼柯蒂丽亚·盖洛和哭喊着的维多利加的心,是阻碍亚伯特实现崇高目的的障碍之一。正如在年幼时期阻挡他前进的兄长一样,非常碍眼……身为兵器的这两匹野兽,根本就不需要像人类那样的自我意识啊。



对灵异学的憧憬,还有憎恨和饥渴,在亚伯特的心中刮起了强烈的暴风。



小狼每天晚上都在哭泣……



对于自己的命运浑然不知……



看到这一幕情景,亚伯特就会产生一种想要捧腹大笑的冲动……



后来,第一场暴风雨总算结束了。苏瓦尔作为战胜国的一员,在战后增强了国力。但是与此同时,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科学院在国内的势力也开始越来越强,跟灵异部之间也爆发了更激烈的冲突。



亚伯特至今也坚信着,灵异学一定能给国家和人民带来巨大的进步。



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依然是深深地爱着自己土生土长的苏瓦尔王国。正如他无条件地倾慕着生下和养育了自己的美丽母亲一样。



然后,他认为所谓的爱就等同于支配。自从在年幼时代失去了母亲以来,亚伯特的自我意识一直都在不断膨胀。所以,现在的他认为自己必须保护苏瓦尔王国,并为此而战,以这种手段把王国的一切纳入自己的手中。



(无论如何,无路如何也要这样做……)



他凝视着窗帘上时隐时现的、仿佛在责备他的行为似的过去情景——



(在可怕的第二场暴风雨中,苏瓦尔王国也必须撑过去。所谓的国家就相当于一艘巨大的战舰,没错,我们……)



他扬起嘴角,露出了嘲笑的表情。



窗帘的皱痕上,相继浮现出发出悲鸣的女人、呆站着的孩子们、还有在他们之间飞来飞去的妖精,以及半人半兽的生物等等……这些都是预示着苏瓦尔的不祥未来的情景。被下一场暴风雨翻弄的无名之人啊……虽然我长年以来已经习惯了这一类的幻觉,但是今天却似乎来得特别强烈,随后甚至还出现了幻听。



在大火中逃来窜去的人们,还有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苏瓦伦街道中到处传来的“请救救我们吧,亚伯特,亚伯特……”这样的叫声。



(没错,我们必须撑过这场暴风雨,像以前一样生存下去……!)



“布洛瓦侯爵大人?”



亚伯特猛然回过神来,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呈现在罗纱布窗帘上的过去幻影小剧场,已经收起了所有的大道具和小道具,苦闷挣扎的柯蒂丽亚,还有刚出生的维多利加,现在已经不在人世的温柔美丽的母亲,以及年幼的兄长……演绎着那些情景的小演员们,都朝着什么地方……大概是过去吧……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了。就像对身为剧场主人的亚伯特大发雷霆感到恐惧一般。



但是,只有幻听还在细细地、痛苦地持续着。



请救救我们吧,亚伯特……



从已经逼近眼前炼狱般的未来,救出我们的国民吧……



我需要的就是你的力量……



亚伯特……



亚伯特……



亚伯特!



……这是近未来发出的呼唤。只有我的智慧和勇气能够挽救他们。现在向我求助的、正要赋予我权力的、美丽的苏瓦尔王国啊!



亚伯特!



亚伯特!



“那个,侯爵大人……会议好像马上就要开始了。”



耳边传来一个沙哑的老妇人声音,布洛瓦侯爵马上抬起头来。就像刚从梦中醒来一般,他仿佛感到很刺眼、同时也很开心似的——



“是吗!”



他边回答边点点头,然后慢慢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两名身上穿着款式稍有不同的、颜色分别是浅紫色和淡粉色的礼裙,身材瘦削高挑的老妇人,都同时朝着同一个方向侧起脑袋,一脸讶异地站在那里。她们正是摩瑞拉和卡蜜拉,是灵异部的双胞胎特工。



两人分别站在布洛瓦侯爵的左右两侧。关于她们的实际年龄是多少,是人类还是继承了古老生物的血脉……即使在灵异部里也没有人知道。



这里是王宫的前面。耸立着好几座闪耀着翡翠色光芒的高塔,竖立着好几尊张开翅膀的女神像——正以石头制成的冰冷的目光俯视着来到这里的布洛瓦侯爵。王立骑士团排成一列,以敬礼迎接了他的到来。布洛瓦侯爵用手摸了摸单眼镜,同时在心中暗笑了起来。



自己绝不可能输给任何人,既不会输给科学院,也不会输给军部。不,即使是国王也一样。



——不管怎么说,自己这方毕竟拥有着欧洲最大和最后的智慧,也就是我的女儿嘛。



在铺设着大量豪华和富有历史感家具的宫廷走廊上,亚伯特正快步向前走着。



高高的天花板给人一种冷飕飕的感觉,在走廊左右闪烁着的火光,也显得有点昏暗。他打开了里面的那道左右对开的门,展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张几乎占据整个房间的宽广大桌子。挂在天花板上的美丽吊灯,正闪烁着几乎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的耀眼光辉。



在大桌子的正中央,有一张空着的座位。



左右都坐满了科学院的重要官员们,其中还可以看到丘比特·罗杰的身影。布洛瓦侯爵走到罗杰对面的座位上,以极其从容的动作慢慢坐了下来。



现场没有一个人说话。



没过多久,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身穿一件以红色、白色和金色作为基调的正装,卢帕特·德·基雷陛下现身了。



全员都马上以立正的姿势迎接了国王。



看到陛下在座位上坐下之后,官员们才慢慢坐了下来。



“——那么。”



卢帕特陛下以沉重的声音宣告道。



“我想大家都已经耳有所闻了……目前的事态就正像去年年末在一部分人之间传开的传闻一样。”



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静静地等待着陛下的下一句话。



“今天早上,德国终于向波兰发起了侵略!战火已经点燃了!”



“噢噢噢……”



每个人都发出了不成声音的叹息,身体也随之颤抖起来。



有的人无言地甩动着肩膀,有的人眯起了眼睛。只有布洛瓦侯爵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陛下,在他的身影上追逐着幻觉的情景。



“至于这次究竟是以局部的战争告终,还是像十一年前——也就是一九一四年的春天那样,迅速蔓延到世界各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总而言之,各位!”



卢帕特陛下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战争,已经再次开始了!”



……同一时刻。



在巨大监狱〈黑太阳〉最里面的石室中。



让纤细的身体浑身无力地坐在简陋椅子上的娇小少女,以一双如宝石般清澈的翡翠绿眼眸注视着虚空,似乎正在追踪着某种幻影。



放在地板一角的油灯,正一边发出“滋滋……”的声音一边不停地晃动。



“一九一七年……德国的……。一八年五月……在瑞士……。然后到了二一年的时候……”



耳边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少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听着这个声音,只是一直睁开眼睛毫无反应。



仔细一看,在她椅子旁边有一个单膝蹲在地上的影子。从轮廓来判断,那似乎是一个成年的男性。头部上方那尖锐的不可思议的影子,正不停地上下轻轻晃动。



“同一个月,在新大陆……。而东洋方面……”



看来那个人正在昏暗的房间内朗读着一些现代国际形势历史文字资料。



油灯的火光猛地晃动了起来。



少女完全没有反应。



“然后,到了一九二二年……”



男人的声音依然在持续。



就连看起来比平时更暗淡的、巨大而不祥的太阳光,也照不到这个房间。



金色的头发闪闪发光,就像朝着某个方向流动的感情河流一般,在瞬间轻轻地甩动了一下。



在没有人愿意开口说话的王官会议室里,布洛瓦侯爵缓缓地站了起来。



科学院的官员们都纷纷以疑惑的眼神抬头注视着他。布洛瓦侯爵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俯视着卢帕特陛下。在鸦雀无声的静寂中,他以响亮而带有某种混浊感的声音说道:



“请尽管放心,我有一个非常强大的武器——卢帕特陛下!”



“武器?”



“是的。”



在点头作出肯定的布洛瓦侯爵的眼中,卢帕特陛下的形象也像幻觉般发生了变异。



就像装饰在王官各处的古代国王和战士那样,呈现为背后长着巨大翅膀的半裸姿态,毫无保留地展露着优美的肉体。他手持弓箭,飒爽地驰骋在云层上。跟他在一起的,是变化为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是华丽白马的姿态、半人半兽的——年轻时代的亚伯特。



请救救我们吧,亚伯特,亚伯特……



亚伯特……!



亚伯特!



无数人的声音,跟陛下的声音重叠了起来。



亚伯特!



亚伯特!



在被幻听干扰的同时,布洛瓦侯爵依然挺起胸膛,在浑浊的绿色眼眸中散发出诡异的光芒,高声宣言道:



“就是现在啊,陛下,就是现在……灵异部将让您看到真正量,把苏瓦尔王国从血染的未来中挽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