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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 / 2)




「等许多事平息后,必须专程去致谢……」



昌浩握住勾玉,面向西方轻轻一鞠躬后,把勾玉挂在脖子上。



虽然梦见师姥姥说,他越来越接近那个世界,所以灵视能力恢复了一些,但是,有了勾玉的协助,能看见的东西还是大大不同。



说不定,缠绕小怪全身的萤光般的磷光,在戴着这个勾玉的状态下,看起来也会不一样。



昌浩拍拍衣服下面的勾玉,决定等小怪回来再好好观察。



感觉道反大神的神气,在全身扩散。那是给人安全感的波动,非常强劲、深厚,彷佛取得与大地之间的深沉羁绊。



从勾玉释放出来的波动,与昌浩的心跳交叠。昌浩感觉误差随着每次的呼吸减少,没多久就完全同步调了。不是昌浩被勾玉的波动拖着走,而是勾玉配合着昌浩的脉动。



「哟……昌浩,你的修行颇有成果呢。」



去播磨修行之前,恐怕做不到这样。



看到晴明感叹的样子,昌浩的心情好复杂,把嘴巴撇成ㄟ字形。



若是不能在实战中展现成果,在这种场合展现修行成果也没有意义。



「昌浩,你刚才是不是要说什么?」



被晴明询问的昌浩,张开了嘴巴,话却卡在喉咙深处,发不出声音。



「风音……受伤了。」



晴明眨眨眼睛,深深点头说:



「是啊,她的魂做了很危险的事,她的宿体也撑到极限了。」



即使魂回来了,在身体的伤势痊愈之前,可能也爬不起来。



晴明叹了一口气。



「你也看到了,风音大人借用了我的垫褥,我没有地方可睡。」



话题突然转回来,让昌浩有点错愕,过了片刻才回应。



「是啊……」



没错,现在移动风音的宿体太残忍了。而且,要移动她,也想不出适当的地方。



「所以,昌浩,把你的房间借给我。」



「啊?」



出乎意料之外的要求,让昌浩不由得张大了眼睛。



「没什么不可以吧?啊,你会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吗?那么,我会把备用的垫褥搬进你房间,所以没问题吧?」



「咦咦?呃,您要用我的房间是没问题,只是……」



吞吞吐吐回应时,朱雀转头说:



「有人来了──」



晴明与昌浩对看一眼,竖起耳朵仔细听。



在强烈的雨声与雷鸣声中,昌浩什么也听不见。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迅雷才中断消失,听见微弱的说话声。



「啊,真的呢。」



谁会在这种三更半夜来访呢?昌浩先是这么想,后来又摇摇头。



他们东扯西扯聊得太起劲,经过的时间恐怕比他想像中更长。



从打开的木门望向天空,只见厚厚的乌云沉沉低垂,再加上瀑布般的大雨,根本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刻。



「大约刚进入寅时。」



来自头顶的是朱雀的声音。不知何时,他站在跪坐的昌浩后面。



昌浩抬头看着朱雀,眉头深锁。



「朱雀,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道反圣域怎么了……」



「不是,圣域没事。」



「是吗?那就……」



说到一半,昌浩眨了眨眼睛。



「你说圣域没事,那么……」



昌浩再次确认,朱雀的眼睛泛起厉色。



「是的,目前道反圣域平安无事。」



说完,十二神将朱雀沉重地叹口气,转向主人。



「但是,我去看了各地的状况。」



神将的暗金色双眸,因无法压抑的情感,燃起炽烈的火焰。



「死亡……四处蔓延。」



大量的、数不清的死亡。



「死亡正以惊人的速度扩散,也未免死得太多、太异常了。」



僵硬、低沉的嗓音,诉说着朱雀看到的景象是多么凄惨。



「死亡……」



喃喃低语的晴明,突然张大了眼睛。



从祖父非比寻常的表情,感觉到事情非同小可的昌浩,忽然想起一件事。



智铺众企图开启黄泉之门,是为了什么?



那些家伙以前曾多次策划开启那扇门,每次都被人界的术士阻拦。



尽管如此,智铺众还是花了漫长的时间不断布局,缜密地铺设道路,层层架起好几个阴谋,彻底削减我们的战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开启那扇门。开启那扇门,让黄泉之鬼来到人间、人界。



黄泉的妖魔充斥人界,人类就无法生存。黄泉是死亡之国,来自那里的鬼,会随风带来死亡。



所以,门不能被开启。



必须阻止智铺祭司、智铺宗主、智铺宫司的计画。



这是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的事。



但是,现在一心忙着阻止眼前发生的凶事、防止最糟的状况,回想起来,还真没想过那之外的事。



那么,他们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开启那扇门呢?



已经吹起黄泉之风,死亡的灾祸不断扩大。阴气弥漫人间,污秽的雨下个不停,据说流经地底的龙脉也逐渐狂乱。



都已经这样了,智铺众还想怎么样?



「……」



脑中灵光乍现。



第一次与昌浩对峙的智铺众,是把榎岦斋的尸骸当成依附体的智铺宗主。



在隔开人界与道反圣域的千引盘前,智铺宗主说了什么?



──来吧,黄泉之鬼们,我们要为我们的主人杀死所有碍眼的人类!



昌浩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他们的主人是?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耳底震响,有个微弱的声音从那后面传来。



──……



那是祖父在尸樱界,手摸着尸樱,喃喃说着什么的声音。



没错,好像是古事记里的──



「最后……那个妹妹伊邪那美命……自己追上来……伊邪那岐把千引盘石挡在黄泉比良坂上……」



对了,祖父说的是古事记里黄泉之国那段。



那是描写国土的形成,以及神从出生到死亡的古代故事,昌浩从小就会背了。所谓古事记,如字面意思,就是记载古老的事。其中,在黄泉那段,记载着最古老的咒语。



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



智铺众为什么要打开那扇门?



就是为了──咒语。



『爱也吾夫君,言如此者,吾当缢杀汝所治国民日将千头。』



不为其他,就是为了崇拜之神的咒语。



「唔……」



昌浩全身战栗。



为什么现在才想到呢?



他们构思、铺设的道路,全都是为了实现神治时代的咒语。



说不定,从昌浩所能想像的更久以前,就展开这样的攻防了。



「可是,不对啊……」



昌浩做个深呼吸,平息心中的纷乱。



在最古老的咒语被说出来后,随即有了反击的咒语。



『爱也吾妹,言如此者,吾则当产日将千五百头。』



妻神放话说「我将一天杀死一千人」,夫神回说「那么,我将一天让一千五百人诞生」。因此,在这个国家,每天必定有人死亡,但也会诞生比死亡更多的生命──。



「……」



昌浩彷佛被泼了一身冷水。



没有生产。很久都没有了。即使有预兆,也生不下来。



怀孕了,也会流产,或母亲与孩子一起死亡。这种事听过好几次。



取而代之的是,死亡增加了。到处都是大量的死亡。去各地看过的朱雀说,未免死得太多了。



至今死于战争的人们的面孔,一一闪过昌浩脑海。



他觉得自己每次都能避免陷入最糟状态,设法把事情解决。但是,死亡一定如影随形。



倘若,那些人其实不是会在那时候死亡的命运呢?倘若,那些人只是误入智铺众铺设的道路,因而被迫走向死亡呢?



「唔……」



令人不寒而栗。原来一切都是咒语的一部分,都是在智铺众的策划内。



昌浩脸色发白。



死凌驾于生,表示人间所有生命即将灭绝。



充满死亡的人间,与根之国底之国一样,会成为满是死者的污秽之国。



难道这就是智铺众的真正目的──?



昌浩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油然而生的战栗止也止不住。现在是夏天,他却冷得受不了。



这些都只是自己一时的想法、捕风捉影的推测、毫无根据的假设。仅仅是把七零八落的片段拼凑起来,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



大可当成荒唐的想法,一笑置之。



但是,昌浩的本能、灵魂告诉他,这正是他在找的答案。



看过所有一切的昌浩知道是这样。



这是身为阴阳师的直觉。



「……」



脸色发白的昌浩转动僵直的脖子,看到祖父也正面无血色地看着自己。



可见祖父也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昌浩有意识地在紧缩的喉咙使力。



「爷……」



这时候,通往外廊的木门响起敲门声。



两人倒吸一口气,听见有所顾忌的声音叫着:



「父亲……」



昌浩瞪大了眼睛,那是父亲吉昌的声音。



「嗯,我还没睡。」



听到晴明的回应,门外响起像是松口气,又有点沮丧的复杂声音。



「您还没睡啊……」



昌浩非常清楚吉昌在想什么。



刚从竹三条宫回来的晴明,如果在睡觉,吉昌会不忍心叫醒他。如果晴明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不睡觉,磨磨蹭蹭不知道在做什么,吉昌会有点生气。这两种心情在吉昌心里盘根错节。



啊,可以理解!昌浩事不关己似地这么想,迅速躲到屏风后面。



他不是不想见父亲,甚至是非常想见,但是应该在阿波的昌浩,这么晚出现在晴明的房间,恐怕连吉昌都会大吃一惊。



吉昌还好,问题是母亲露树。她总是那么沉稳优雅,即使安倍家的男人们做出超乎她想像的事,或是好几个月不见踪影,她还是会笑着迎接他们。但是,面带笑容就代表她什么都没在想吗?应该不是这样。她一定是再怎么担心,也不会表现出来而已。



在屏风后面的昌浩,尽可能把身体蜷缩在风音躺着的垫褥旁,心里暗自向父母道歉。



这次回来并不是因为事情解决了。虽然小怪不准他外出,但是,改天他还是必须再外出。



既然这样,还不如不要让父母知道。



「夫君,使者来了。」



传来母亲的声音,应该是来叫吉昌的。



风吹进来,吹动了帷幔。



他想,好像有点冷了,等父母回房间,就把通往外廊的木门关上吧。



「使者说希望能马上见到公公。」



「是吗?父亲,使者这么说。我知道您很累,但还是请您做准备。」



「夫君,要不要请使者进来坐呢?」



「说得也是,就这样吧……」



忽然,昌浩觉得鼻子痒痒的。



啊,糟了!当他这么想时已经太迟了。



「哈啾……!」



还来不及按住鼻子,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明白昌浩心意的晴明,以宽容的眼神抬头望着天花板的梁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