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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2)


六合感觉甜腻的尸臭味更浓烈了。



跟随真铁聚集过来的是穿着破烂衣服的白骨,尸臭味就是来自它们。



数不清的黑虫向白骨聚集,渐渐改变了形状。



皮肤像尸蜡般的傀儡,把没有眼球的眼窝一起朝向了六合。



这时,六合感觉神气从接触地面的脚底被急速抽离。



淌落地面的污秽响起哒噗的声音。



精神还恍恍惚惚的比古,呆呆望着遮住自己视线的神将的背部。



半晌后,突然不可思议地清醒了。



层层拍翅声如永无止境的波浪滚滚而来。时强时弱的声音,会在不觉中把人心带到其他的某个地方。



比古发觉不可以听那个声音。



拍翅声没有停过。刚开始一直在耳边缭绕的声音,听久了就不太会去注意,但只是没注意而已,其实还是一直听得到。



比古不停地甩头。头脑里好像有一片昏暗的薄纱,逐渐覆盖了思惟,把思考扭向与原来的道路迥然不同的方向。



比古几乎完全忘了神祓众的冰知。拍翅声的波动,扭曲、搅乱了意识与记忆,把虚假往上层层涂抹,巩固起来。



靠止痛符压住的伤口又痛了起来。



回神一看,伤口正慢慢渗出血腥味,刺激着鼻腔。贴上符咒再用布缠绕的地方,从衣服上面触摸是湿的。



因为动作太大,快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



想到可能会被昌浩骂,就忍不住想笑。



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再怎么期盼、再怎么思念,他连梦里也没出现过一次。



「──珂神比古……不,比古。」



令人心如刀割的怀念声音,刺穿了比古的耳朵。



在十二神将背后听见的声音,与记忆中的声音分毫不差。



「比古,对不起。」



比古清楚听见心脏在胸口怦怦狂跳的喧躁声。



声音跟真铁一样的男人,说话的语气跟真铁一样,抑扬顿挫也一样。



「我一直没回去,你和多由良一定很伤心。」



比古瞠目结舌,屏住了呼吸。



六合察觉比古快要被说动了,背对着他说:



「不要听,那是陷阱。」



怀念的声音与神将的语尾交叠了。



「比古,我会打伤你,是有原因的,你愿意听我说吗?」



「不要被魅惑了!」



黑虫在附近一带猖狂地飞来飞去,沉沉的拍翅声越来越强烈。



甜腻的尸臭味仿如渗入肺部,从体内开始侵蚀身体。



「冰知还活着。」



「住口,智铺!」



神将的低嚷敲打着比古的耳朵。



「比古,那个男人是叫冰知吧?」



「废话少说!」



比古按住了胸口。



心脏怦怦狂跳,怎么也静不下来。



「珂神,你听我说。」



令人怀念的声音几乎烧尽他的心,他抵死抗拒。



不可以看对方的脸。知道不可以,还是会被拖着走。明明知道不可以,还是会去听。



从神将全身冒出来的斗气,把深色灵布和茶褐色头发吹得狂烈飘扬。



隐约听见拍翅声中似乎混杂着悄悄靠近的躂躂脚步声。



乞求的声音悄悄溜进了被脚步声吸引的比古耳里。



「请听我说,求求你──莹只比古。」



猛烈狂跳的心脏,突然静下来了。



比古推开六合的背,蹒跚地走到前面。



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名字。



拍翅声好吵。



「……真铁?真的是你……?」



比古喃喃低语,真铁苦笑着点点头。



「比古!」



六合的斥喝直接跳过了比古的耳朵。



被无数黑虫包围,因而看不清楚的外围,似乎有幢幢黑影。



但比古顾不了那些黑影,视线怎么样都离不开真铁。



「……真……」



才刚要开口,强烈的头痛又袭向了比古。剧痛直贯脑际,比古屏住呼吸,眼前白茫茫一片。



同时,靠止痛符压住的身体疼痛又复发了。



比古痛到不能呼吸,蹲下来用手按住疼痛的地方。



隔着衣服,可以摸到血正渐渐渗出来。比古在模糊的意识中思索,写在符咒上的咒文,可能是因为再度出血,失去了抑制的效用。



他感觉有好几个脚步声,混杂在黑虫的拍翅声中靠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到神将的气息了。



「……比…古……!」



平时沉默寡言的神将的怒吼声,听起来好遥远。



周遭的气温似乎骤然下降了。



激烈的拍翅声中,夹杂着水滚沸般的哒噗声,甜腻的尸臭味浓度增高,向这里涌了过来。



比古强忍着头痛,抬起头,把眼皮往上推。



眼前有只手伸向了他,手的后方有张令人怀念的面孔。



「……铁……」



记忆就到他想握住那只手为止。



感觉长期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感,在逐渐模糊的意识角落爆发了。



真铁。真铁。真铁。



不可能,他不可能死了。



那个真铁不可能丢下我们去任何地方。



不可能,大家都在说谎。



即使大家都那么说;即使他真的被沙土淹没了。



他也一定从那里逃开了,现在还活在某处。



毕竟──



我并没有亲眼看见。



他只是消失了,没有人知道真相。



我、唯独我,相信他还活在某处。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相信。



所以──



不管是以何种形式、发生任何事,



能再见到他、能再听见他的声音,



我真的、真的开心到很想哭。



在沉沉拍翅生中奔驰的昌浩和太阴,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一片静寂的黑暗中。



竖起耳朵可以听到非常非常微弱的水声。



定睛凝视的昌浩,发觉黑色水面正逼向脚边。



他警觉地远离水面,搜寻菖蒲的身影。



昌浩,你还好吧?



听到担心的语气,昌浩疑惑地歪着头问。



什么好不好?



为了配合昌浩的视线高度而飘浮在半空中的太阴,摸着自己的脖子说:



刚才那些黑虫……它们的阴气,害我喉咙有点呛……



话还没说完,太阴就弯起身体,咳了好几声,是那种沉沉的闷咳。



感觉很像敏次的咳嗽,让昌浩心惊肉跳。



我还好,没怎么样。



昌浩确认喉咙,肺部的状况后回答,太阴安心地喘了一口气。



就在这一刹那,两人的耳朵都被微弱的水声敲响。



视线反弹似的扫视的昌浩,看到黑色水面掀起好几圈的波纹。



菖蒲伫立在水面上。



高高举到胸口的右手,抓着白色蝴蝶。



菖蒲把头一歪,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跟你说哦,这只蝴蝶的翅膀,能脆弱呢。



像唱歌般说着话的女人,把另一只手伸向白色蝴蝶,眼睛眯得更细了。



「你知道吗?翅膀破碎了,就不能复原了。」



女人边摸着翅膀边看着昌浩。



看到她的双眼闪烁着阴暗的光芒,昌浩的心脏狂跳起来。



「所以……」



伸向蝴蝶的右手指,不假思索地扯下了一片白色蝴蝶。



「你再阻挠祭司大人,我就破坏你们想要回去的蝴蝶。 」



纷纷飘落的翅膀,映出某人扭曲变形的脸。



昌浩凭直觉判断,那不是敏次的魂虫、也不是皇上的魂虫也不是他认识的其他人的魂虫,是没见过的脸。



然而,不管那是谁,被扯掉的翅膀都不可能复原了,那么这只魂虫的主人会怎么样呢?



菖蒲看着血气唰地往下降的昌浩,用温柔的手势小心地拔掉蝴蝶的翅膀。



白色碎片纷纷飘落水面,就那样沉入了水底,看不见了。



触角和脚也沉入了水里,最后掉下去的是被撕成两半的身体。



菖蒲把空荡荡的手挥给昌浩看,嗲罄嗲气地嘻嘻笑了起来。



无情地撕毁一只蝴蝶的女人,在水面上以舞蹈般的步伐滑行前进,轻盈地走到水边。



看着她前进方向的昌浩,发现黑暗中藏着什么东西?。



菖蒲一靠近,黑色东西就哗的散开,露出,刚才被遮住的白色东西。



那是……什么……?



太阴讶异地问,昌浩默默地摇着头。



抚摸着白色的东西,把脸靠过去的菖蒲,回头瞥了昌浩一眼。



昌浩悄悄向前走。原本以为会被菖蒲喝止,没想到她只是淡淡笑着,什么也没说。



走近一看,才知道那是一颗很大的透明球。看起来白白的,是因为球里面塞满了白色的束西。



白色的东西翩翩舞动着。



「是魂虫……」



喃喃低喃的昌浩觉得喉咙干渴。



里面有数不清的魂虫。应该不只是在京城被黑虫攻击而死的人的魂虫。



昌浩想起智铺众创造了种种奇迹,例如治病、疗伤、让死人后生。



就像文重乞求让死去的柊子活过来。



会希望死者后活的人,通常是死者的家人、恋人等非常亲密的人。他们与死者关系密切,非常清楚死者是怎么样的性格、会有什么样的行为举止,死者就活在他们心中。



那些记忆都摆在魂虫里面。死者就是以此为核心,复活成原来的样子。



那么那些没有为自己乞求的人,会怎么样呢?



正这么胡思乱想的昌浩,耳朵突然被「呀」的短短惨叫声刺穿。



转头一看,张大眼睛的太阴正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太险?」



昌浩疑惑地皱起眉头,太险默默指向了球。



塞满白色蝴蝶的透明球,直径有六尺多,非常大一颗。以昌浩的身材,不用弯腰也可以轻松转过去。



昌浩定睛凝视太阴指给他看的是什么东西,半晌后倒抽了一口气。



球底下积满了红色的液体。



魂虫每动一下翅膀,球就会微微动。球动起来,红色的液体就会跟着动。



从成群的白色魂虫中间,淌落看似红色水滴的东西,掉到球底下。



呸锵。



响起不注意听就不会听见的微小声音。



「是血……」



喃喃低语的昌浩,心脏突然狂跳起来。直觉比意识更早明白,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菖蒲放在球上的手,像抚摸表面般动了起来。



魂虫们对她的动作产生反应,喀喳断成两半。



心脏在胸口重重地跳动。



「冰……知……?」



跟魂虫一起被关在球里面的,毋庸置疑就是冰知。



全身血淋淋,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能保住形体算是奇迹了。现影特有的白发也沾满了血,紧贴在被染成红黑色的脸上。



冰知的身体似乎是飘浮的,没有任何东西撑住他。在他周围的无数魂虫,看起来像是支撑着他,但其实并不是。



察觉冰知模样的昌浩,发现球里面充斥着阴气。



被关在里面的魂虫,虚弱地拍着翅膀。以阴阳来说,它们是属于阴,所以阴气会逐渐衰弱,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同理可证,被关在里面的冰知也一样。



昌浩瞪着把身体靠在球上的菖蒲。



「把冰知放了。」



菖蒲眨一下眼睛,像个孩子般歪起头。



冰知,你是说这个外壳吗?



外壳?



昌浩不由得回问,菖蒲带着天真的眼神说。



是啊,他是祭司大人选出来的外壳。不过,大概很快就会坏掉了。



什么?



回看昌昌浩的菖蒲,把眼睛细眯成一条线。



可是,没关系,因为有两个可以替代。



开心的语气令昌后毛骨悚然。



太阴悄悄抓住了他的肩膀。



昌浩。



昌浩的视线没有离开菖蒲,只是动了动肩膀,这样就能传达意思了



我来引开他的注意力,你趁机破坏那颗球,把冰知和魂虫放出来。



话一说完,太阴已经纠缠着风飞走了。



哎呀……



眨着眼睛的菖蒲低声叫嚷。太阴一举飞进攻击距离,在高举的双手之间做出了一团风压,神气之风发出了咆哮声。



看招!



菖蒲高高跳起来,闪过了被抛出来的一团风压。



昌浩趁机奔向了透明的球。



喝!



就在呐喊的同时,昌浩挥出了高举的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