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他们企图打开门:企图打开被隐藏的真正之门。
然而,在这个国家,有无数个榊做出来的名为「留」的虚假之门。真正的门被混在「留」里面,没有人知道所在位置。
起码,知道的榊众都一个个死去了。
现今只剩柊子和投靠敌人的菖蒲。
忽然,脑中闪过在京城的朱雀大路见到的榎岦斋的身影。
昌浩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遥远的伊势之地的梦里。
想到这里,昌浩的眼皮震颤起来。
见到岦斋本人是在梦里,但自己在那之前也见过他。
就是那个被称为智铺宗主的男人。
以前,岦斋因为败给件的预言而丧命,有其他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躯壳,自称是智铺宗主,在暗中活动。
忽然,昌浩想起了傀儡。
想起腐朽到只剩下骨头的傀儡们的模样。
然后,又想到一件事。
榊众陆陆续续死亡。难道他们都跟岦斋一样,尸体会被拿去利用?
为了让那些人死而复生,所以需要很多魂虫吗?
这么一想,就能说明菖蒲收集魂虫的理由。
那么,那个叫做「祭司」的男人,也是其他什么东西进入了某人的尸体吧?
「……」
想到这里,昌浩的背脊掠过一阵寒意。
智铺的祭司是个法术高强的人。
智铺宗主应该也是这样。这个进入榎岦斋的尸体,自称为宗主的人,可想而知,是直接利用了榎岦斋本身具有的力量。
那么,祭司一定也是个具有强烈灵力的人。
昌浩认识一个这样的人,就是在阿波断绝音讯,从此下落不明的男人。
「……」
昌浩的胸口剧烈狂跳。
被称为祭司的男人,为什么一直盖着布?是不是跟菖蒲一样,有不能把脸露出来的理由?
没错,比如说……
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完全异于常人——
「不会吧……」
冰知失踪了,一直没回来。萤说到处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连他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抹不去的不安,慢慢地扩散开来。
拍翅声越来越大声。
成群的黑虫数量更加庞大,不觉中包围了昌浩和太阴。
收到从缝隙钻进来的风,十二神将六合站起身来。
比古察觉,跳了起来。
「怎么了?」
「有敌人。」
六合才刚转身,比古就从他旁边飞也似的跑过去了。
「比古,等等,你的身体……」
比古瞪着想拦住自己的六合,以怒火燃烧的目光怒吼:
「我怎能放过把多由良伤成那样的敌人!」
◇◇◇
狼一直闭着的眼皮震颤起来。
毫不厌倦地盯着狼的时远,张大眼睛叫唤姑姑。
「姑姑、夕雾,多由良醒了。」
比古说了狼的名字,所以时远中规中矩地叫着狼的名字。
在萤他们赶来之前,狼就张开了眼睛。
醒来的多由良被陌生的脸包围,头脑混乱得一片空白。
它摇摇晃晃地试着站起来,但全身疼痛,发出了惨叫声。
蹲着的时远,笑着对趴坐的多由良说:
「放心,你很快就能复元了。」
多由良甩着尾巴,不断喊着比古的名字。
「比古吗?他跟昌浩一起去阿波为你报仇了。」
听完萤的说明,多由良张大眼睛大叫:
「不行……!」
◇◇◇
被黑虫引入腐朽的森林里团团围住的昌浩和太阴,瞪视着嘻嘻窃笑的菖蒲的一举一动。
昌浩发觉这座森林飘荡着有点甜、又有点粘人的诡异臭味。
酷似他所知道的尸臭味。
腐败的朽木散发出来的味道,跟尸臭味一样。沉滞在整座森林的这股味道,使空气歪斜扭曲,东西看起来都变成了好几层。
大群黑虫的动向,只能靠拍翅声来判别。但是,歪斜的空气会使感觉变得迟钝。
太阴的风包住了昌浩。
「我会帮你把所有的虫都吹走。」
「那我就放心了。」
昌浩边回应边结刀印,把刀尖抵在嘴巴上。
「嗡阿比拉呜坎夏拉库坦……」
数量更多的黑虫的拍翅声排山倒海而来。仔细一看,黑虫从沉滞的空气的歪斜,接二连三飞了出来。
菖蒲歪着头向昌浩招手。
成群的黑虫向她聚集,遮蔽了她。阴气充塞而产生歪斜的那一带,温度急剧下降。
周围的树木逐渐枯萎,瞬间便腐朽溃烂了。
黑虫飞来飞去,弥漫着污秽的朽木散发出来的尸臭味,令人窒息。
昌浩大叫着驱赶黑虫。
「南无马库桑曼达、吧沙拉旦、显达马卡洛夏达、索瓦塔丫温、塔拉塔坎、漫!」
与真言同时挥出刀印,灵气便化为火焰的旋涡,贯穿了大群黑虫。
菖蒲瞠目而视,转身要逃走。
「别想逃!」
太阴发出怒吼,击出了龙卷风。
菖蒲捧着魂虫跳到旁边。她刚才所在的地方,被龙卷风刨起大洞,土沙漫天飞扬。
「昌浩!」
突然听见叫喊声,昌浩倒吸了一口气。
扭头往后一看,是比古和六合跑过来了,昌浩大叫:
「笨蛋,不要过来!」
黑虫兵分二路,从两旁绕到两人背后,阻断了他们的退路。
「我们特地赶来,你还骂我们笨蛋!」
「我又没叫你们来!」
「你说什么?!」
「受伤的人应该乖乖躺着!」
「你……!」
被昌浩劈头大骂,比古气得张大了眼睛。
「想想现在的状况!」
但是,被六合一斥喝,昌浩和比古都安静下来了。
发现菖蒲的比古,缓缓举起手说:
「就是她把多由良……」
说到这里,比古蹙起了眉头,心想真的是她吗?
疼痛从太阳穴慢慢渗出来。
总觉得哪里不对。控诉般的波澜,从被涂成一片漆黑的记忆深处涌上来。
这时候,黑虫的拍翅声更响亮了,菖蒲前面出现黑色团块。
群聚的无数黑虫啪啦啪啦飞散,就看到缠着布的男人站在那里。
菖蒲一看到他,就湿了眼眶。
「祭司大人!」
昌浩边瞪着跑过去的菖蒲,边小心打量男人的模样。
即便是一句话也好,只要清楚听见声音,就可以知道是不是他。
在菅生乡时,昌浩每天都会跟冰知说话。
对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没见到人,光听到声音也知道是他。
「……」
站在昌浩旁边的比古,扭曲着脸,按着左边的太阳穴。
头疼从太阳穴直穿脑际。
「哇啊啊啊啊啊……!」
比古疼得忍不住跪下来,被漆黑笼罩的某种东西应声破裂般的剧烈冲击,贯穿了他的大脑深处。
抱着头蜷缩起来的比古,气喘吁吁,没办法动。
「比古?你怎么了?喂,振作点啊!」
花容失色的太阴挨近比古。
昌浩很担心比古,但视线没有离开过男人。
被称为祭司的男人,把手伸向了遮住身体的布。
「……这样不行哦,菖蒲,要处理得更利落点嘛。」
「……!」
昌浩吸口气,终于放心了。
不,那不是冰知的声音,是没听过的声音。
「……」
可是,昌浩忽地瞠目结舌。
他突然想起来了。
不,他听过,听过这个声音。
「……咦……?」
茫然张大眼睛的昌浩看着男人。
菖蒲依偎在祭司身旁,撒娇地说:
「对不起,祭司大人,我没想到那个男人还活着……」
菖蒲望向了跪坐在那里的比古。
缓缓抬起头的比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一脸茫然地注视着祭司。
「是你……」
昌浩赶紧扶住蹒跚地迈出一步的比古。
「比古……」
比古被昌浩抓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没多久,比古把脸扭成一团,忍不住大叫起来。
「是你……是你把多由良……」
祭司像是在回应比古这句话,拨开了遮住脸的布。
露出脸的男人,嘴角浮现爽朗的笑容。
昌浩认识这个男人。
不,是以前认识。
但从来没有想起过。
因为四年前,这个男人在奥出云的乌发峰被土石流卷走,应该已经死了。
胸口扑通扑通狂跳。
昌浩想起灭绝的众榊。
想起曾因病而亡,又因取得魂虫而复活的柊子。
想起已经沉入大海,却还活着拥戴智铺的菖蒲。
「……」
心跳加速。
智铺宗主的榎岦斋的尸骸。
是死而复生,或是——
「为……什么……」比古锥心刺骨地呐喊,「为什么……这么做……」
回看着比古的男人,沉静地微笑着。
「……真铁……!」
那是充满绝望、心如刀割的悲痛声音。
「好久不见了,珂神比古。」
真铁是九流族的后裔之一,男人拥有他的脸,用令人怀念的声音叫着比古的名字。
那个声音与记忆中的声音分毫不差,昌浩和神将们都哑然失言。
「……!」
比古脸部扭曲,悄然无声地当场瘫坐下来。
啊啊。
逐渐毁坏了。
逐渐被毁坏了。
相信的东西。
想要相信的东西。
想挽回的东西。
逐渐毁坏了。
逐渐被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