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围绕皇宫的城门都紧闭着。点燃火把、派几名看门的卫士站在那里,是因为未必没有夜盗之类的人会翻过城门或瓦顶板心泥墙潜入。
包覆昌浩的神气之风,越过瓦顶板心泥墙、好几个寮,降落在环绕寝宫的瓦顶板心泥墙上。
现在,昌浩站在武德门上,从那里可以看到寝宫的南庭,以及清凉殿深处的许多宫殿。
太阴问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的昌浩:
「你要去皇上的寝殿吗?」
昌浩摇摇头说:「不,不可能。妳看,这个门的内侧有阴阳头他们布下的结界。」
昌浩伸手指的地方,耸立着一般人看不见的墙壁。
这种结界的威力,到了晚上会更强大。因为非人的邪恶之徒,都是在夜间开始活动。
「我是没关系,可是,太阴和六合可能会被挡住。」
「我们又不是邪恶之徒。」
太阴闹起脾气,六合对她说:
「意思是会对神气的强弱产生反应,跟善恶无关。」
「就是这个意思。」
昌浩点点头,结起手印。
「你要怎么做?」
「像以前那样,试着调到跟皇上同频率。」
太阴与六合眨了眨眼睛。
皇上是重病,若调到跟他相同的频率,昌浩也会变成那样。
「我看情况不对,就会中断法术,放心吧。」
昌浩闭上眼,调整呼吸。
「诺波阿拉坦诺……」
以前,为了寻找脩子,曾做过相同的事。当时的幼小脸庞,闪过眼底。
昌浩的意识飞向了这里之外的其他地方。
◇◇◇
呸锵……
听见水滴淌落的声音,昌浩猛然张开了眼睛。
粘稠、厚重的黑暗,在眼前无限延伸。
附近什么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空气缠绕着肌肤,粗糙地往上抚摸,感觉很恶心。
对自己施行暗视之术,还是一样漆黑。
只能靠脚尖摸索着前进。
又再次响起呸锵水声。
每次听到那个声音,昌浩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发生了太多事,昌浩现在很讨厌那个在黑暗中响起的水声。
有水的味道。某个地方有水。
感觉前进的脚尖碰到了水。
才刚倒抽一口气,就看到波纹从脚尖扩展出去。
不知何时,昌浩已经站在水面上。
他闭紧嘴巴,小心翼翼地观察周遭。
从他站着的地方,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
听见呢喃般的声音,昌浩竖起耳朵,倾听从哪里来的。
声音是来自下方。
低头一看,水面下有晃动的身影。
昌浩单脚跪下,定睛凝视。
有个人躺在被床帐包围的地方。诡异地浮现在黑暗中的肌肤,苍白得宛如死人,毫无生气。
「死相」这个词闪过昌浩脑海。那个男人完全被强烈的死亡阴影包覆了。
脸颊凹陷的男人震颤着眼皮。
围绕四方的床帐抖动一下,伸进了一只柔嫩的手。
男人醒过来,慢慢地转动脖子,看见了掀开床帐进来的人。
男人看起来真的、真的很开心,眼神带点疯狂,笑了起来。
悄然无声地溜进来的女人,脸被黑发遮住了一半。
女人抓着披在肩上的唐衣前襟,跪下来,在床上滑行。
昌浩震惊不已。
从唐衣的缝隙,可以看到性感的大腿。
「唔……!」
差点叫出声来的昌浩,慌忙捂住了嘴巴。
女人没有把唐衣穿起来,只从胸口抓住了前襟。每动一下,就隐约露出纤细的脖子和锁骨,披散的黑发更加衬托出肌肤的白皙。
看得出来唐衣下面什么也没穿。
昌浩想撇开视线,却不由得张大了眼睛。
他自黑发间瞥见那女人的面容。
再也顾不得羞耻心的昌浩定睛凝视。
男人把手伸向了女人。唐衣从女人肩膀滑落,露出单薄的背部。男人的手爬过女人白皙的肌肤。女人被往前拉,缠绵地倒下去了。
男人张开嘴巴叫着「定子」。
女人娇媚地回应,把嘴唇凑向男人的耳边。
就在这个瞬间,昌浩清楚看见了。
「菖蒲……!」
男人叫着定子,紧紧拥抱的人,是菖蒲没错。
菖蒲把肌肤紧密地贴附在男人身上,不断喃喃说着什么。
竖起耳朵仔细听,可以听到甜美、带点稚嫩的声音。
『……我想……回来……』
娇喘的声音,的确是这么说的。
我想回来。回到你的身旁。但不能回来。还不够。所以,把你的……
女人的手妖媚地移动,摸进男人的单衣缝隙里,从怀里抽出了什么,推到了角落。
像是白色纸片的东西,掉在角落,瞬间变成了黑色。
男人绕到女人背后不停的移动的手,突然定住了。
严重的咳嗽从男人嘴里溢出来。男人把脸背向女人,捂住嘴巴,不停地咳嗽,仿佛要把卡住的东西吐出来。
那个声音很熟悉。敏次也不时地出现那样的咳嗽,他说再怎么咳,都没办法把卡住在胸口深处的东西吐出来。
女人把嘴唇凑近痛苦不堪的男人的脸。男人苦闷地喘着气,却显得很辛福。
『把你的……蝴蝶……』
男人咳得更厉害了,红色液体从指尖滴落。
男人扭动着身躯,仿佛被涌上喉咙的东西摆布了。
菖蒲开心地笑歪了嘴,把男人沾满了血的手从嘴巴拉开,顾不得白皙的手会弄脏,硬是撬开了男人的嘴巴。
男人咳得更严重了,喀的一声,吐出了一团白色的东西。
被女人接住的那个东西,颤抖着展开白色的翅膀,轻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菖蒲满意地眯起了眼睛,把手伸向蝴蝶,瞥了男人一眼。
男人满身是血,动也不动。
没多久,床帐外响起好几个声音。
女人穿上唐衣,把抓到的蝴蝶放进衣服里,站起身来。
「唔……!」昌浩目瞪口呆。
菖蒲的确看了他一眼,还对着他笑。
明知道昌浩看着自己,她还是夺走了皇上的魂虫。
昌浩很快在嘴里念诵咒语,结起手印。灵压的风吹向了菖蒲,但她一点也不为所动。
女人依然带着笑,把手伸向了床帐。她的身影很快被成群飞来的黑色东西掩盖,转瞬间就不见了。
菖蒲!
昌浩大叫。
侍女装扮的女人掀开床帐往里面看,她张大眼睛,发出了尖叫声——
◇◇◇
「——」
昌浩惊慌地张开眼睛。
心脏狂跳,全身冒着冷汗。
忧心忡忡的太阴,抬头望着用袖子擦拭额头的昌浩。
「知道什么了吗?」
昌浩边调节呼吸,边点着头。
「是菖蒲,是她假扮成皇后,接近皇上。」
床帐被掀开的瞬间,皇上是一张迫不及待又喜形于色的脸。
从菖蒲熟门熟路的样子、自然地靠近皇上的动作、迎合男人的手势扭摆的肌肤,就可以知道她的来访,绝非一次、两次。
昌浩毛骨悚然。
菖蒲操纵着黑虫。黑虫是阴气。她本身散发出来的灵气也沾染了阴气。
跟那样的女人缱绻在一起,怎么可能没事。
皇上的病是脱离常轨的严重气枯竭。菖蒲假扮成皇上最爱的女人,在他身心注入了汙秽,把他弄得十分虚弱。
为什么非把他弄到这样虚弱不可呢?
昌浩想起菖蒲从皇上怀里拿走了什么?
那可能是用来封住病情的灵符。菖蒲特意把灵符抽出来,丢了出去。
皇上就是在那之后吐了血。
除了环绕寝宫的结界外,还施行了几层用来保护皇上的法术。不只皇上周边,皇上本身也每天都被施行了除魔的法术。
菖蒲应该是花了很长的时间,逐渐削弱了法术的效力。然后,在皇上本身的生命力将尽之时,又偷走了维系他生命的灵符。
失去所有保护的皇上的魂虫,就这么轻易被夺走了。
听说皇上今天早上吐血了。本以为魂虫在那时候就被夺走了,结果并不是。
阴阳头看到皇上十分虚弱,被剥夺了生气,所以认为皇上跟敏次一样,是魂有了欠缺的部分。
「怎么办?」六合简短询问。
昌浩把刀印抵在嘴上说:「追」
在菖蒲消失之际,昌浩在她的一根头发施了法术。
他不确定法术有没有成功,但是,被黑影覆盖的菖蒲消失时,法术的气息也从现场消失了。而且,法术并没有被破解的迹象。
循着法术消失的轨迹,就可以找到她消失到哪里去了。
「皇上怎么办?」
太阴回头看逐渐骚动起来的寝宫,皱起了眉头。
昌浩挤出眉间皱纹,细细思考。
在冬天被夺走魂虫的藤原文重,到了夏天中旬还活着。可见魂虫被夺走,也不至于马上死亡。
「——我有个主意。」
沉默许久的六合忽然转过身去
「六合?」
「你们先回安倍家。」
六合抛下这句话就消失了
昌浩和太阴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后来觉得,六合竟然那么说,一定有他的办法。
昌浩又调到与皇上相同的频率,把自己的灵力注入虚弱不堪的身体。这样就不必担心,会马上因魂绳断裂而死亡。
火把被点燃,悬挂的灯笼也被点亮了,从各个宫殿投射出光芒。
昌浩瞥了一眼紫宸殿背后的后宫。
虽然不清楚是哪座宫殿,但其中之一住着藤壶中宫。
昌浩心想藤花一定很担心她吧。
又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昌浩微微一笑,跟太阴一起离开了现场。
小怪的阴阳讲座。
⑨现人神:皇上的美称,把皇上视为活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