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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 2)


僵硬的萤移动视线,望向时守。



瞪著她的时守之神,直直对著她射出了祸神的怨念。



她缓缓地摇著头,声音颤抖地说:



「我……不会……做那种事……」



我不会夺走你的一切。我甚么都不要。所有、所有的东西,都是哥哥的。我从来没有想要过,以后也一定不会想要。



萤恐慌的说不出话来。冰知平静地接著说:



「那之后,时守大人一直很害怕。你长大后,表现得愈出类拔萃,时守大人的心就愈受到压迫,一点一点地扭曲了。」



身旁都没有人时,他的心就会被件的预言占据,希望你立刻消失。



没有了你,件的预言就不会成真。没有了你,件的预言就失去了意义。



他诅咒你会不小心掉进急流哩,或是哪天在床上变成了冰冷的死尸。



他希望在一切被夺走前,你会消失不见。



——萤!萤、萤、萤、萤……!



都怪有你、都怪有你的存在,没有你该多好。



萤颤抖地看著时守,眼睛眨也不眨。



在耳边轰轰响个不停的急速心跳声好吵。真的好吵、好吵。



害得她听不见冰知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时守的怒吼声。



「尽管这样,时守大人的心,最后还是平静下来了。因为出现了深爱时守大人的女孩,而时守大人也深爱著她。被指定为下任首领后,时守大人终于从件的预言解脱了。」



忽然,冰知自嘲似地扬起了嘴角。



「去京城前,我们不是顺道来了这个秘密村落吗?就在那时候,时守大人第一次告诉了我这件事。」



冰知的双手握起拳头,咬住嘴唇,全身颤抖。



「你能了解吗……?我是现影,一直陪在时守大人的身旁,却没察觉他的痛苦、他的挣扎。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支撑他的人竟然不是我。」



其实冰知知道,那是因为自己还不够成熟。而时守比任何人都了解冰知的性情,所以冰知一直瞒著他。



冰知是现影,他的使命是担任时守的影子。时守不想让他背负件的预言。那个预言,必须由时守自己克服。



连这种事都做不到,就没有资格当神拔众的首领。



于是,那天晚上,时守把夕雾叫来。



不是为了争斗,而是为了和解。



时守被预言束缚,对萤充满了憎恨与厌恶,好几次置她于险境,几乎要了她的命。



只有夕雾隐约察觉到这件事。于是他全力保护萤,没有把真相告诉任何人。



萤打从心底倾慕时守,如果知道她最喜欢的哥哥被可怕的预言困住,想要伤害她,夕雾怕她的心会彻底崩溃。



那么敏锐的萤,会对冲著自己而来的恶意毫无反应,是因为她自己不愿意面对那样的事实。



「…………」



萤眨也不眨的眼睛,直接跳过冰知,注视著时守。



黑色迷雾蒙蔽了她的心,把她不想看、不想听、不想提的事,全都藏起来了。



她不想再听了、不想再看了、一点都不想。



可是身体却动弹不得。眼皮,手指宛如不是自己的,沉重的难以置信,完全不听使唤。



「那天晚上,时守大人不是说过吗?他说要去鉴定你未来的夫婿。那是时守大人第一次打从心底关心你而说的话。」



哥哥第一次真正关心妹妹而说的话、与那个笑容,没有半点虚假。



「第一……次……?」



嘶哑、几乎不成声、又像只是喘气的低喃,从她的嘴巴溢出来。



那么,在那之前一起度过的日子哩,她所看见的、听见的,都是甚么?



——……来……



心跳不自然地怦怦鼓动著。



「没错,在那之前,时守大人都在说谎。他欺骗了你、欺骗了乡人,也欺骗了她自己。」



时守了解夕雾的感情,也了解萤的感情。萤背负著神拔众的约定,而现影也不能成为小野家族的伴侣。但是,这些事都约束不了他们的心。



萤想要的不是丈夫,而是夕雾。所以夕雾可以成为孩子的父亲。



那天晚上,时守就是想对夕雾说这件事,冰知是后来才知道的。



时守认为这是自己与夕雾之间非做个了断不可的事,所以没告诉冰知,迳自去了水车小屋。



「没想到变成那样……」



冰知无力地摇著头。那天时守无声无息地溜了出去。为什么在他打算溜出去时,自己没有察觉呢?



等萤来通知,冰知才知道时守不见了。就在他遍寻不著时,忽然想到水车小屋,立刻赶去那里。



他赶到时,萤已经倒在地上,满身是血,惨不忍睹。夕雾不见了,躺在水车小屋的时守,还有一丝气息。



——时守大人……?!



脸色发白的冰知,首先跑向了时守。他是时守的现影,在那一瞬间,他根本顾不到萤。



濒死的时守,紧握著刀柄刻有竹笼眼图腾的短刀,缓缓张开了眼睛。



发生甚么事了?夕雾呢?萤怎么了?



大惊失色的冰知这么大叫。时守抓住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呻吟著说:



一开口说话,就喀喀咳出血来。剧烈喘息的时守,画出小小的竹笼眼,把所有的经过显现给现影看。



画在半空中的银白色竹笼眼,映出了时守看见的所有光景。



件拨开竹林出现了。很像人工作出来的恐怖形体,直直瞪著时守,从容不迫地张开了嘴巴。



『你将失去所有、被夺走一切。』



妖怪的眼睛眨也不眨,闪闪发光。



『那个女孩会夺走你的命,也会夺走那个即将诞生的生命。』



件说完,狰狞地笑了起来。



新的预言让时守心碎了,件很满足地看著这样的他。



——杀了她……



眼睛像件般闪闪发光的时守,用力掐住冰知的手臂,低声嘶吼著。



——杀了……萤……



只要她活著,就会夺走时守的一切。连成为时守心灵支柱的女孩、即将诞生的生命,也都会被夺走。



可是冰知违抗了时守的命令。他不能那么做。即使是时守说的话,他也不能听从。



于是,时守又下了新的命令。



他命令冰知把死后的他供奉为神。



抱著怨怼、憎恨而死的他,将成为祸神。他要成为神,取得力量,到时非杀了萤不可。



「时守大人留下那样的遗言,就自己割断了喉咙……」



——……过……来……



时守留下的遗言,是他用最后的力气对冰知下的咒语。冰知没办法抗拒那个咒语。



他不知道时守绝望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时守痛苦到连人类的心都丧失了。



最大的原因是件。



「件的预言一定会成真……你将夺他的一切,还有即将诞生的生命。」



时守无法阻止这些事。



萤不回乡的话,命运说不定会改变。可是萤回来了,还带著安倍家的孩子。



「原谅我,萤,我是时守大人的现影。」



救不了主人的现影,选择把时守供奉为神,终生成为他的使者。他不再是效忠首领家族的现影,而是遵从神的旨意行动的式。



「………………」



萤满脸惊愕听著冰知的告白。



那表情就像小孩听到不可思议的事、听到难以理解的事,头脑一片空白。



不想看、不想听、不想说话的小孩,抱头蹲踞在黑色的迷雾中。



没办法,那个人不在了。



每次发生这种事,就会冲过来抱住她的那双手不在了。会在她耳边轻声说没事的声音不在了。



那声音会告诉她,不必看、不必听、不必说。



心脏跳得好快。



扭曲变形的心,藏在黑色迷雾底下。



她真的、真的很喜欢哥哥,所以——



「……哥哥……」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颤抖的好厉害。



她用嘎搭嘎搭抖动的双手掩住嘴巴,忍受虫子在胸口激烈钻动的疼痛。



心跳急速,迷雾散去了。



她想起背部的灼热剧痛、应声滚落的短刀、夕雾沾满血的手。



红色火焰照亮四周。



大叫「住手」的是时守的声音。



住手,夕雾,住手、住手。



——不要妨碍我……



把蚕食生命的虫子植入萤体内的人是——



「哥……哥……哥哥……」



夕雾想在虫子钻进体内最深处前,把虫子挖出来,结果被时守关进了竹笼眼的笼子里。



其实,萤都看到了。她看到不知道与哪里相连的黑色竹笼眼,被红色火焰吞噬了。



时守狞笑著。看著濒死的她,狞笑著。



那张脸好像件,目光炯炯地狞笑著。



「唔……!」



时守的咆哮声说,在强劲的暴风雪中回荡。



——萤、萤、萤!萤、萤、萤!都怪你……!



都是因为我的存在、我的存在。



「……啊……」



萤的脚一软,跪了下来。她的呼吸急促,眼睛眨也不眨的抖动著。



「为……甚么……」



我甚么都不在乎了。



只有一件事例外。



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问。



你从甚么时候开始讨厌我?从甚么时候开始恨不得杀了我?



记得以前我做过恶梦。当时我对你说不记得内容了,其实我记得。



我梦见两只手勒住我的脖子,扯断我的喉咙、血管,要让我断气。



难道那是你吗?那么,从那时候起,你就一直在等待机会吗?



不对,那并不是开端。



小时候,我就经历过好几次可怕的事,一次又一次。



我只是假装没看见、假装没听见,甚么也没说。



我只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保持缄默。



——是的。



我的心总是蒙著黑色的迷雾。



「那么……为什么……」



从狂乱的那天晚上起,萤的心就冻结了。原以为再也不可能解冻的心,被过于残酷的事实,一点一点地敲碎了。



泪水从她张大的眼睛涌出来,被暴风雪吹散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哥哥、哥哥!



「只要……你告诉我……」



她想帮助哥哥。她想成为哥哥的左右手。她想实现哥哥的愿望。



掩住脸哭泣的萤,在绝望中呐喊:



「只要……你叫我去死……我就会……!」



心跳扑通扑通鼓动著。



既然这么……



——来……来啊……



既然这么想杀了我。



我就让你杀——。



——……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