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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 2)


「父亲?!」



昌亲不由得大叫,吉昌没有回头看他,沉著地摇摇头说:



「甚麼都不用说。我还不知道光凭我这麼做,能不能解决这件事……」



在被罢免前,先主动奉还官位,说不定对事情有所帮助,吉昌怀抱著这麼一丝希望。



「父亲,昌浩是清白的。」



「嗯。」



「他甚麼都没做,皇上却……」



「话是没错。」吉昌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公任大人被甚麼人杀伤,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而昌浩当时在场,也是事实。」



昌浩甚麼都没做。对这件事,吉昌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无法证明。



既然这样,他只能全力以赴,尽可能不让家人受到牵连。



「你也尽量不要外出,避免不必要的怀疑。」



「可是,父亲……」



「对不起……」



昌亲倒抽了一口气。



父亲的肩膀微微抖动著。



他瞥过父亲写的文件,不禁瞠目结舌。



父亲写字向来工整,文件上却处处可见潦草的字迹。仔细一看,矮桌前还散落著好几张写错的纸。



吉昌把笔搁在文件箱上,垂头丧气地说:「现在必须尽量避免刺激到皇上。」



根据某术士占卜出来的卦象显示,诅咒皇后定子的阴阳师,会在皇宫内犯下凶杀案。



结果昌浩就杀了藤员公任。



术士死了。诅咒就会失效。所以逃亡的昌浩被追捕。皇上深信,只要昌浩还活著,皇后就会有生命危险。



在相信昌浩的同时,吉昌也必须保护家人。



包括两个儿子和他们的家人、哥哥全家、妻子的亲族。皇上愈愤怒,受连坐法牵连的人就愈多。



昌亲摇著头说:「可是、可是,这样的话……」



再也说不出话来的昌亲,种种情感纵横交错,暴涨起来,充塞心头。



「父亲,何不徵询祖父的意见呢?」



「不可以。」吉昌严厉地说:「你祖父在伊势有重要的任务。通知他的话,他无论如何都会赶回京城,那就是违背了皇上的旨意。」



他听说吉平和成亲的事,就已经唏嘘不已,感叹自己这种时候居然不在京城,感叹不能陪在家人身旁。



当时吉昌就决定,不能再让他为任何事烦心了。



告诉他,他也不能回来。就算是安倍晴明,有不能违背皇上的旨意。既然这样,通知他只会让他痛苦而已。



「皇上现在是疑心生暗鬼……」



被感情左右,就看不清楚事情的真相。皇后的病才是主因。



没人来他们家拜访,他们也不能入宫,完全不清楚皇宫内的状况,也不清楚皇后的病情。



「你千万要忍住。万一不只昌浩,连你们都出了事,我会……」



面对已经说不下去了的吉昌,昌亲不知道该怎麼接话才好。



这时候,十二神将天一在他们面前现身。



她端坐在吉昌身旁,若无其事地收拾凌乱堆叠的纸张,缓缓开口说:



「吉昌大人,你太小看晴明大人了。」



安倍父子反射般望向貌美的十二神将。比天空颜色浅浅的眼眸,平静的像清澈的水面。



「无法挽回时才被告知,是最令人难过的事。」



「可是,天一……」



神将打断吉昌说:「你想让我的主人悲叹甚麼事也不能做吗?」



「这……」



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的话语,深深的刺痛了吉昌的心。



天一注视著吉昌,他的表情就像个受伤、被苛责的孩子。



「吉昌大人从小就温和善良,不想通知晴明大人,是担心他年事已高吧?」



经天一指点,昌亲才赫然惊觉,她说的没错,动不动就被他们当成最后救命绳的祖父,已经相当高龄了。



包括他在内的孙子们,从有记忆以来,对祖父给的印象就没有多大的改变。但是身为儿子的吉平、吉昌,都是看著父亲随著自己的成长逐渐老去。



晴明的外貌确实已经比吉平儿时所见老了许多。不论外貌再怎麼精神、健壮,都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代替母职,把吉昌带大的神将,用训诫儿子般的语气接著说:



「可是你这麼做,晴明会很难过,他比谁都知道自己有多无力。」



然后,她露出了平和的微笑。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甚麼事都想要自己扛起来,晴明大人一直很担心你这种个性。」



失去若菜的晴明,为了忘记悲伤,每天埋首工作,不太照顾孩子。后来他非常后悔,说孩子们可能比他还难过,他却从来没替他们想过。



吉昌忍不住双手掩面说:「可以的话,我多麼想替他承受……」



这就是他对昌浩的心情吧?他好想大声说,那孩子怎麼可能做那种事!



然而,这是感情。用自我的感情与激动的皇上对峙,必会招来决裂。



不能为儿子的危机采取任何行动,吉昌焦虑、悲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无能,所以不想让父亲也尝到同样的滋味。



太阳西下,夜幕覆盖了世界。



昌亲先确认四周有没有监视的卫兵,确定没有,才从大门悄悄地溜出去。



妖车停在戾桥下。



昌亲很快从河堤爬到桥底下。即使有人走过,也看不见这里。



《二哥,怎麼了?》



牛车妖怪先是瞪大了眼睛,接著露出惊恐的表情。



《是不是发生了甚麼大事?难道是主人……?!》



昌亲边注意桥上的动静,边压低嗓门,对车辕弹跳起来、脸色发白的妖车说:



「不,不是那种事。」



车之辅松口气,把车辕放下来。



这个妖车是昌浩唯一的式。那天晚上,他协助昌浩成功逃出京城后,又悄悄回到这里。



流著泪的车之辅说他很想跟去,主人却叫他回京城,还对他说「是我的式就要听从命令」。昌亲拍拍他的轮子,安慰他。



「车之辅,我们不能自由行动,可是必须知道皇宫内的消息。」



譬如皇上的动向、皇宫内的贵族们都在谈些甚麼、搜索昌浩的结果、藤原公任的状况等等。



「你可不可以去请小妖们帮忙?」



安倍家的人都没办法行动。即使可以行动,他们的身分地位也太低,很难取得皇宫内的消息。



小妖们就不一样了,不管是皇宫里的寝宫,或是更里面的后宫,他们都可以自由进出。



寝宫设有好几层的结界,用来保护皇上和皇后,可是不会网住无害的小妖们。他们没有恶意,所以不会被拦阻。



车之辅表情严肃地说:



《知道了,交给在下吧,在下一定会带回好消息!》



昌亲叫住说完就要冲出去的车之辅。



「车之辅,还有一件事。」



《甚麼事?》



妖车慌忙回头。



「我还想跟待在参议家的天后,和待在我家的太裳取得联系,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帮我们传达消息……」



昌亲还没说完,车之辅就趴沙掀起了前后车帘。



《知道了!》



冲上斜坡的车之辅,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昌亲苦笑起来。



车之辅回来后,意志消沉,看起来很可怜。他想为昌浩做些甚麼,那怕是一点小事都好。昌亲了解他的心情,因为他也想为昌浩做些甚麼。



在比上弦月稍亮的月光中,昌亲注视著自己的双手。倾斜的月光就快没入天际了。



昌浩逃离京城的那晚是在月初,也就是在新月的时候。送弟弟离开前的瞬间,将弟弟举起的重量,还残留在他的手上。



每晚看著月亮逐渐变圆,他就痛恨自己的无能。



现在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突破这个僵局。



「昌浩,你现在在哪里……?」



有两名神将相随,昌浩绝对不会有事。这是他唯一确信的事,也是他唯一的安慰。



如果哥哥说的没有错,昌浩他们就不是前往吉野的山庄。那麼,没有地方可去的昌浩,现在昌浩在哪里呢?



同行的萤的脸闪过昌亲的脑海。



昌浩没有地方可去,最后可能会由她决定去处。



去播磨的神拔众之乡,昌浩或许可以得到保护。



但是,他将被迫做出抉择。对神拔众来说,事令人雀跃的选择,昌浩却未必会做这样的选择。



「月神请保佑他……」



昌亲虔诚地祈求高挂天空的月神,保佑弟弟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