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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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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先生说你最晚明天醒来,果然今天便醒来了。”沈迟检查了她的伤口,确认愈合得很好,心里松了口气。

  听他提到傅徽,江怀璧便问:“那先生呢?”按照傅徽的性子,知道她醒来怎么也得激动一番,此刻倒是没看到他的身影。

  沈迟身形微滞,默了默轻声道:“傅先生待确认你没事以后,便走了。”

  江怀璧想起来那一日傅徽莫名其妙与庆王在一起,还穿着一副宫中宦官的服饰,顿时有些疑惑,又有些惊慌:“他去哪儿了?”

  傅徽出了京城,雨小了些,却仍旧未曾有一刻停歇。他连伞都没打,穿着粗布麻衣,撑着一根木杖一步一步地走在雨里。面庞上仍旧布满了乱蓬蓬的胡子,他又贴上了。

  经过的人没有人去注意他,却听到他口中模模糊糊哼唱着什么,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老人看上去竟还有些高兴,浑浊的双眼里迸发出几分向往和天真来,他没有回头。

  偶尔逢人问他去做什么,他便会刻意压低了声音得意一笑:“……悬壶济世。”

  “丫头……你知道曾经拥有过的滋味吗?曾经有个温柔又漂亮的妻子,还有个俊朗憨厚的儿子,后来又抱了孙子,缠着我要灯会上的糖糕,一声一声地喊爷爷……可惜,我没有曾经。我是建安时候民间的名医,后来阴差阳错入宫做了太监,是第一个知道当今皇帝身世的人,出宫时九死一生,后来一路漂泊到了沅州,在荒山野岭里住了数十年,妻子,儿子,孙子……哈哈!当然是梦里才有的。我撒谎说我找阿福,撒谎次数多了连我自己都信了,仿佛我真有血脉留在这世上!浑浑噩噩几十年……丫头,我看着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没什么可让我牵挂的。你要好好的,千千万万要好好的……”

  “也不必来找我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一身医术,治病救人有福报,到哪儿都不会饿死的……”

  老人后来再不知情况如何。只是数年后大齐南方忽染瘟疫,生死存亡之际有一自号“岐黄老人”的古稀老者献出一方,解了瘟疫后再不知所踪。后人为感念其恩情,欲为之立传扬名时却不知老人任何情况,来去无踪。

  江怀璧知晓国丧后有些意外。傅先生同她说过,景明帝的心疾短时间内是不会发作的。但现在其中有隐情也不是看不出来,八成是与才登基的代王有着莫大的关系了。

  沈迟垂首,将她眉间的蹙起抚平,柔声道:“你身子还没痊愈,现下不宜忧思过甚。外面的事有江伯父和我呢,你放心养伤便是。待出了国丧期你的伤也就好得差不多了,我还等着咱们的大婚呢。”

  她安安静静偎在他怀里,合了眼睛。恍然想起来她与景明帝之前的种种,不免有些感慨。景明帝对她说到底是有知遇之恩的,入朝堂不过一年多,除却朔雪长生之外,她所看到的景明帝尚且算是明君。

  但是臣子在皇帝面前的确是累得紧。她自己也很清楚平定庆王之后定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朝堂的动荡程度半分不亚于庆王搅起来的那场风雨。不过国丧期过了以后,怕是也不会太平稳。

  代王……她暗暗叹了口气。

  果真是妙。

  “也算不得有多劳心费神。躺在床上这些日子也闷得慌,倒不如听你讲讲外界的情况。这一个月,怕是明里暗里都翻了天罢。”傅徽在医治她身上各种伤的同时,也对这些年她服用的那些药里面毒素进行了清除。醒来后恢复几天,连声音都变了不少,少了些冷硬,多了些清婉。

  沈迟揽着她应声,但是只答应每天讲半个时辰,且不许她想太多。江怀璧暗笑着点头,思忖着这哪里能由人。她不大喜欢讲了一半的故事,总忍不住去猜,大多数也能猜出来个七七八八。

  国丧期才过,已登基的代王秦励便迅速有了动作。钦天监预测说今年夏有雨,且为五十不遇之大雨。

  究其原因,是因为今年二月二本该是龙抬头的好日子,可这龙的头没抬起来。天子于卯时崩逝,未及辰时,实乃大不祥之召。

  而后便顺理成章地扯到了去年的日食,天府之危以及太子之祸等。钦天监上下齐心,竟将景明帝因失德触怒天威这罪名给落实了。这些很快将景明帝死因给冲淡了,再无人提起。

  秦励深感愧疚,代已崩的景明帝向天下人颁发了罪己诏。而后将景明帝子嗣尽数封王,原太子秦纾为成王,五皇子秦经为宁王,六皇子秦缙为燕王,七皇子秦综为吴王。便连后宫嫔妃也安置妥当,天下尽赞其仁义。

  内阁人员大致不变,只新添了几位新人。众人都知道,这几人深受秦励赏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朝中变动亦不是很大,原因谋反之罪被关入大牢之人也都全部重新查证,若非罪大恶极一律从轻处置,一时间朝堂上下皆感念先帝恩德。

  但毕竟还是有些忠于景明帝的老臣,看到此景象不免有些心寒。然现如今朝局已定了,也只能暂时收了所有的疑心。

  江耀庭有些惴惴不安。老太爷这一次铁了心要回沅州,他也只能安置好一切。

  最后送行时江老太爷方提点几句:“懿兴如何,景明如何,如今亦当如何。自古明君配贤臣,你自做你的纯臣,汝心安,天下安。”

  他豁然明朗。从入仕起便没想着谄媚主上,既然一片丹心向苍生,又有何惧?

  老太爷想了想又道:“怀璧与君岁大婚我怕是看不到了,届时也来信报个喜罢。……我同君岁谈过几次,他有心入朝堂且胸有大志,只是这些年耽搁了下去。届时你多提点着,会有大成就。至于怀璧以后的路,也全看她意愿。”

  江耀庭虽有些疑惑,但也还是先应了声。江怀璧赶来时没跟上送行,正巧老太爷一行人已上了马车。她被搀扶着走出去,脚下刚站定便看到马车帘子被掀开,老太爷正和蔼地看着她,目光亲和却深邃。

  她心下定了定,抬手对着祖父深深一礼。仍旧是男子礼节,如从前模样。

  .

  某日清晨长宁公主忽然来了江府。正巧沈迟有事不在,江怀璧听闻未来婆母已至门外时难免有些慌乱。她彼时正在梳洗,只能先让木槿将长宁公主请进堂屋。

  谁料她穿了衣裳,才坐到妆台面前,一转头发现长宁公主已至内室。她有些窘迫地起身,反应倒快,有些别扭地福身请了安。女子礼节她不是不知晓,只是实在有些不自在。

  长宁公主也不在意,微微一笑将她轻轻按回去:“你伤还没好就不必多礼了。自你醒过来我都还未来看过,便是特意挑了今日来与你说说话。也不必觉着拘谨,当做在家中一样。”

  江怀璧见她拿了梳子要替她梳发,连忙出声便要阻拦,长宁公主却打断她,轻声道:“我从前也经常给阿湄梳发的,很快你也是我女儿了。”

  听到“女儿”两字,她到底心头一酸,默不作声。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长宁公主,在外性情那样烈,原还有这样一面。

  长宁公主抚着她的青丝,边梳边柔声念:“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平安岁岁……”

  这该是姑娘出嫁时的唱词。

  三梳原词应当是“儿孙满地”。

  她终于抑制不住,灼烫的泪涌出来,自面颊悄无声息地滚落。她哭泣的时候连声都不出,默然感动,默然悲伤。

  “怀璧,你不孕的事儿,君岁早告诉我了,”长宁公主将帕子递给她,声音温和,“我早就不在意了,君岁没跟你说?”

  江怀璧怔了怔,点点头。沈迟告诉她了,她不信。

  长宁公主将用簪子绾住青丝,一点点解释。

  “我当年生君岁的时候恰巧碰着宫宴,临盆时腹痛难忍,硬扛着回了府,头一胎慢,疼了一天一夜才将他生出来。后来生阿湄时又是早产又是难产,阿湄生下来和只猫儿一样,哭都哭不出来,险些保不住。我自己大出血后昏迷了几日才勉强从鬼门关里逃出来,此后便伤了身子,连带着两个孩子体质都偏弱些。那时我看着瘦弱的阿湄就在想,我再也不要我的孩子受这样的苦,她生产时我心疼,孩子病了她心疼。”

  “所以得知阿湄因体质问题可能不孕时,我其实并没有太难过。她在府里生活十六年,我宠了了她十六年,那时想着,她便是嫁不出去,我便是一辈子养着她又何妨?可她后来忽然就告诉我说她喜欢上了赵瑕,我也只能成全她。傅先生后来治好了她,得知她有孕的那一刻,我既为她高兴,却又更担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