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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2 / 2)


  金都城内所有店铺紧闭大门,门窗之上都落了一层灰渍,想必这里的百姓已离去多时,街道亦是看不到一个人影,荒凉的路上只有常之茸这一辆马车行进,她细细的打量着金都的情形,道路两旁的商铺还算完好,但越是往里走,越能发现一些来不及收拾的断壁残骸,有的房屋被烧毁,有的房屋被乱石砸的面目全非,还有塌陷的房屋之下,隐约能看到一些身着士兵服侍的断裂四肢。

  不到此地,当真不知战事的真实面目,明明如今是八月三伏天,可在金都城里,却萧瑟冰冷的入骨。

  青影寻了一处无人的房屋,几人暂且歇下脚。

  常之茸便吩咐青影道:“未来几个月,我们肯定是不会出金都城,你让赤影他们去城门处守着,若是看到六皇子的人,务必在他们入城之时便击杀,若人手不够,再行通秉苏大人,且暂时不要暴露我的行踪。”

  青影应下,却不放心道:“王妃,您独自一人于城中并不安全,还是通秉四殿下吧。”

  常之茸摇头道:“不用,我去军医营,届时念双做药童跟着我。”

  她看向念双道:“怕吗?”

  念双吸口气,摇头故作镇定:“奴婢不怕,生死都与王妃一起。”

  常之茸见状笑了笑:“放心,哪是那么容易死的。”

  青影只能不再相劝。

  一夜休整过后,第二日一早,赤影等人便去了城门之处蹲守,青影则是隐匿身形,护在常之茸身侧。

  常之茸背上从奉天城中买的药箱,围上面巾,带着念双一起去了军医营。

  军医营位处金都城西北侧,是一处临时搭建的几个简陋营地,距离守城城墙极近,为的就是方便前沿的将士们行医方便,有的时候甚至来不及包扎完全,战鼓一响,全员士兵都需到位,不管身上有几处伤势,只要你还能站着,只要你还能拿得起剑挥得动刀,都必须奔赴前线。

  常之茸到达军医营时,看到的便是一地的伤兵,四肢不全都乃是寻常事,甚至有些士兵的头骨被削去了一半,有的身中数箭趴伏在地,还有浑身裹着纱布如浴血般的人。

  空气当中,都弥漫着一股腐烂和血腥的味道。

  念双捂住口鼻,脸色苍白,险些呕吐而出。

  常之茸看着这里的景象,一夕之间仿佛回到了上一世,瘟疫肆虐之时,京城尸横遍野的景象,又历历在目。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的京城,遍地哭嚎声不绝,而军医营里的这些身负重伤的将士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个军医营出奇的安静,只有一些军医们神色紧张的逐个伏地施救。

  能救下来的,就拖拽到一片净地之上,救不下来的,便将尸体堆积在另一侧,随时等待就地火化。

  怔愣的看着这里真实的一切,常之茸久久未能回神。

  此时也终于有人发现了她,一名年近五十鬓角花白的军医走上前,一口金都话蹙眉道:“两个女娃离这里远些,怎还留在金都,快些去奉天城!”

  常之茸踏步上前,摘下面上的布巾,面容正色道:“我乃是从京城而来,是宫中吴太医之徒,听闻金都战事紧急,军医营更是紧迫缺人,遂今踏入金都地界,便是为了救死扶伤,望大人能够收纳于我,哪怕能为战事贡献一丝一毫之力!”

  那人一愣,惊道:“你竟是从京城而来?”

  常之茸点头:“是,马不停蹄两个月,昨日抵达金都。”

  那人终于正眼看向常之茸,上下打量一番,豪爽一笑:“京城之人便是连女流之辈都如此有魄力!好,你且过来,这些轻伤士兵便交付于你。”

  常之茸迅速应下,上前帮忙包扎递药,但其实所谓的轻伤,也并非寻常之意,只是相较那些头骨半露的士兵而言,断臂少腿之人便是轻伤。

  军医营的忙碌,要比常之茸想象中还要应接不暇,这里的人当真是争分夺秒,因为总有源源不断受伤的士兵从前方送来。

  一整日下来,常之茸甚至来不及与那名军医互通姓名,便一直被人女娃女娃的叫着,直至劳累到戌时,天色都已黑了下来,常之茸才得知那人姓彭,是金都城当地的太常,而营地内这些所谓的军医,也大多数都是金都城药铺里的坐堂医,还有一些是附近城镇乡村来的云游郎中,而京城随行而来的两个太医,都不在这里,他们在主城楼内,专门医治将领和皇子。

  而让常之茸劳累中觉得欣慰的是,她站在军医营,亦能看到那座高耸的主城楼,距离非常之近,她一想到李溯便在那里,身上就涌现了无数的动力,救治伤兵亦不觉得有多累了。

  夜幕渐深,军医营一日的操劳终于进入了尾声,有些军医靠着一处石柱,就地便睡下了。

  常之茸带着念双歇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从怀中掏出干粮,掰了一块给念双垫肚子。

  念双吃的急,差点噎到自己,一块饼子下肚,她才恢复了些精力,念双虽不会医术,可这一日下来辅佐常之茸,搬运伤兵便双臂都酸痛难当。

  她转头看着一口口吃着干粮,依旧神色如常的常之茸,在念双眼里那个明艳精致的王妃,此时面上已经脏污一片,又是血迹又是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盘于头顶,一身不起眼的灰扑扑的衣衫,倒是像极了农村里来的野丫头。

  念双瞧着都心疼,这哪里还是京城里的贵人,她便没见过哪个王妃要受这样的苦。

  不禁小声说道:“王妃,我们便通秉四殿下吧,这苦不应让王妃吃。”

  常之茸闻言,吃下最后一口饼子,笑着说道:“何苦该吃?何苦又不该吃?难道这里的郎中和士兵们,生来便该当吃苦吗?”

  念双微微皱眉,抿唇道:“那不一样。”

  常之茸问她:“有何不一样?”

  念双着急:“您是贵人,是四殿下的正妃,是元延王府的主子,怎能同寻常人比拟,若是让殿下知道您在此受罪,奴婢们有十个脑袋也偿还不得。”

  常之茸摇摇头,伸手弹了她脑门一下,说道:“你只瞧见我光鲜的时候了,可知道我狼狈不堪的时候如何?在此救死扶伤便叫受罪的话,这世上的疾苦你便是知道的太少了些。”

  闻言念双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不再多说什么了。

  她又一次对王妃刮目相看,更加觉着自己没跟错主子,放眼整个京城,莫说皇室和贵女,便是哪个京中女子能有王妃这般气度和隐忍之力,念双当真是没有见过,这世间,当只有眼前一人。

  两人互相靠着休憩了片刻,彭太常从远处行至而来,那张面容上是比白日里更加的疲惫憔悴,眼神却是分外透亮的,他提着一盏昏黄的烛灯,来到常之茸面前。

  竟是极为恭敬的开口说道:“你这个女娃,是老夫小觑了,那些用药和包扎手法,绝非一般人能做出的,你白日说自己是宫中太医之徒?不愧是从京城而来。”

  常之茸立即站起身来,抿唇笑道:“彭大人谬赞了,我经验还尚浅,若往后有何处做的不妥,您便直言告知。”

  彭太常咧嘴一笑:“当真不错,老夫还道今日一过,你必会因劳累离去,不曾想你竟坚持了下来。”

  常之茸十分肯定道:“我既从京城前来,必不会临阵脱逃,为医者,这些累当不得什么。”

  彭太常见她目光坚定,又对常之茸多了几分好感,他便干脆席地坐在常之茸对侧,说起了如今金都的战况。

  “如你所见,今日这般情形,每隔十天半个月,便要上演一次,前方的伤兵源源不断,郎中们亦要手脚麻利,大量的救死扶伤。这次不知要战几日,若是双方交战快,兴许七八日便能稍作休息,若是持久战,怕是一两个月都不得休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