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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2 / 2)

「自此,我就对那个第三者是谁感到纳闷。是森田亚纪子的同伴吗?是畑山稔的同伴吗?……不管怎么样,她一定是个国中女孩。」



我对岛崎说..「我记得很清楚,你看到『天堂』的传单的时候,那表情就好像被人甩了好几巴掌。我还在想你到底是怎么了呢。」



岛崎苦笑:「我真是不会演戏。」



「也难怪,因为那是双重打击啊。自己认识的人照片被登出来的打击,以及能够提供那张照片的只有工藤同学这个事实所造成的打击。再加上,你又发现白河庭园的第三名人物,可能就是这位葛西同学。」



「岛崎同学来找我的时候,脸色好难看。」葛西同学说,「所以,我就下定决心把一切都告诉他,并马上介绍畑山先生的爸爸给他认识。」



我、岛崎和伊达同学从田村警部嘴里知道森田亚纪子在「公司」所担任的职务,是在看到传单之后的事。那时候,比起激动得哭出来的伊达同学,和太过震惊而茫然的我,岛崎显得非常镇定。那时候我丝毫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当时的岛崎,已经从葛西同学那里听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所以才能够那么冷静吧。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这些字的排列实在很简单。如果叫我译成英文,也不会太吃力吧。但是,就内容而言,这才是直捣核心的问题。



葛西同学走到岛崎身边,和他并排着坐在矮墙上。



「我是被叫出去的。」



「被谁?」



「亚纪子。」



「她为什么要叫你出去……」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把她刚我出去的事告诉畑山先生,他马上就说了。」



——因为那天,白河庭园要举办虫鸣会,工藤家的人都会去。亚纪子要让工藤久实子和你碰面,要让她看到,她所介绍的女孩子已经在自己手下,想借此来威胁她。



我看着岛崎的脸。他的眼神盯在脚踏车停车场的混凝土地面上。



「我想,畑山猜对了。」他低声说,「亚纪子就是为了这个缘故,那天晚上才会选择去白河庭园的。」



你看,代替你的女孩在这里,她就是你「卖」给我的女孩!



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你做了要不得的事了。要是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站在夜晚的庭园里,背后衬着无数的灯笼,眼里发出胜利光芒的森田亚纪子。若是遇到这样的亚纪子,工藤同学会怎么样呢?到那时她才会发现自己做的事有多可怕、才明白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想必她会当场僵住吧。就在那个原本应该和毫不知情的双亲和外公外婆共享天伦、美丽欢乐的灯笼之夜。



「事实上,因为发生了意外,工藤同学并没有到白河庭园,」岛崎说,「但亚纪子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



从畑山那里听到这件事的葛西同学非常害怕。



「不管怎么样,就算畑山先生没有叫我不要去,我本来就不打算听亚纪子的话出门的。可是,畑山先生说他要去,说在亚纪子遇到工藤一家人之前,用拖的也要把她拖回来。」



「而你因为担心畑山,所以那天晚上也到白河庭园去了?」



葛西同学点了点头。



「人很多,我很担心找不到畑山先生他们。不过,后来我总算看到他们在那丛树丛那边,就靠了过去。」



他们两个在无人注意的树丛后面起了争执。虽然压低了声音,但畑山非常激动,抓住亚纪子的双手。亚纪子则是抵抗着,想把他甩开。



「一看到我,亚纪子更生气了。」



葛西同学耸起双肩,缩起身子,好像想自那一夜的记忆中保护自己。



「她的声音好高,尖叫着你们又联手来对付我了,然后对畑山先生说……」



——竟然搞这种小女生,你变态啊?你快给我清醒过来!



「我从来没听过那么下流的话。」葛西同学说,「那一瞬间,之前我一直忍耐的种种事情全都爆发,忍不出全都说了出来。畑山先生明明再三交代我不能说的。」



葛西同学双手遮住脸。



「你说了什么?」



是岛崎回答我的问题。「就是畑山为了搞垮『公司』,偷偷把顾客名单偷出来的事。」



原来如此。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葛西同学放下双手,眼睛已经红了。「我实在忍无可忍。我说,你算什么东西!你再嚣张也嚣张不了多久了。结果亚纪子就铁青着脸,朝我冲过来。」



亚纪子突然给了葛西同学一巴掌。



「我被打得飞了出去,倒在地上,撞到头,好像就这样昏了过去。」



但是,她昏倒好像也只有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等她醒过来,便听到附近人声吵杂,已经引起骚动。她连忙爬起来,发现畑山站在两公尺外的地方。



「他右手拿着一把冰凿。」葛西同学以平板的声音继续说,「一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带着那种东西。」



「冰凿啊……」



而且,亚纪子面朝下倒在畑山脚边的树丛底下。



「畑山先生说他杀了她,他的表情,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



葛西同学端正的脸蛋扭曲了,仿佛那一晚的畑山附在她身上。



「她说,她要把名单的事告诉『公司』的干部,奋力想逃走。所以他不由得……不由得……」



拿起冰凿,往逃走的亚纪子后颈刺了一下。「他说,他本来是带着用来威胁她的。」葛西同学



说,「因为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在亚纪子见到工藤家的人之前,把她带回去。可是,他并没有打算杀害她。」



畑山就这样呆呆站在那里,对着倒地不起的亚纪子,声泪俱下地不断重复同一句话——看吧,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要你多想想、别再做这种事了,我不是一直、一直就跟你说吗?



「这次换我抓住畑山先生,使劲摇晃他,我必须让他回过神来。」葛西同学说。



然后,他们两人就混在目击亚纪子尸体的人们——不,是在那之前,因为看到昏倒的葛西同学引起的骚动中,逃离了白河庭园。



「那支冰凿怎么处理?」



「在逃走的途中,丢进河里了。我们只顾着逃,所以记不得到底是丢在哪边了。」



我想起来,凶器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畑山先生送我回家,他自己回到公寓。第三大他打电话来说,警察一调查亚纪子的身分,一定会循线查到『公司』。这是搞垮『公司』的好机会,所以他很兴奋。我劝他自首,可是他说现在



还不能去,要是随便自首,看起来会像是因为分手不成而杀人。他说他要等到警方更深入调查『公司』之后再去自首。他叫我不要再跟这些事情扯上关系,还叫我不要担心。他说,他不会把我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警方在内。」



可是,「公司」也不是省油的灯。照后来的情况,很容易就可以想像得到。



「『公司』一知道亚纪子被杀,马上就怀疑畑山先生——当然比警方更早。因为『公司』早就知道畑山先生想脱离『公司』,而且为了这件事跟亚纪子闹得很不愉快。于是,就开始追捕他……」



畑山是什么时候被「公司」逮到的呢?正确时间葛西同学也不知道。但是,失去他的消息,是在他的遗体被发现的四、五天之前。



「顾客名单一开始就寄放在畑山老爹那里,不是吗?」我发问。



「嗯,是啊。」



「既然这样,老爹……啊,你也是,为什么不立刻交给警方呢?」



岛崎阻止葛西同学,代她回答:「因为老爹把名单当作是一种『保险』。」



「保险?」



「对。他认为只要名单还在他手上,『公司』就算抓到畑山,也不会杀了他。那些人在畑山招出名单所在之前,也不会杀了他。而且,在他们以这种方式争取时间的同时,『公司』便遭到破获



了。但是,却完全没有关于名单的报导。这么一来,老爹便认为警方在破获『公司』时漏掉了名单,就把这份名单看得更重了。」



岛崎摇摇头。「但是,老爹和畑山都想得太天真了。一旦被抓,那种交易是行不通的。」



意思是说,他会受尽折磨,直到屈打成招吗?



「可是,听说畑山的遗体很完整,没有外伤……」



「要不留痕迹地折磨一个人,方法多的是。」



岛崎从矮墙上站起来,又蹲又站地活动着,好像很冷的样子。



「接下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说着,他看着我。「透过葛西同学,我也跟畑山老爹联络上。也因为这样,才会去帮忙那场大闹剧。当然,不管是对我还是她,老爹都说太危险了,叫我们不要参与。但是,老爹自己一个人反而更危险,所以我不能不管。」



我总算知道岛崎在行踪不明的那段期间,在做些什么了。



「这样,你有没有觉得舒服一点了?」



岛崎凝视着我,这么问。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无法回答。勉强才挤出几句话:



「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会当作永远的秘密。我发誓,我不会泄露一个字,就算对田村警部和豪放女小姐都一样。」



葛西同学以小小的声音说:「谢谢。」小得几乎会被混凝土上刮起的风声淹没。



「我是问你,你有什么打算。」



我低着头,转身离去。一面向脚踏车停车场的出口,脸便被北风刮个正着。



我什么都没说,离开了他们两人。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在图书馆的转角转弯时,我的眼角看到葛西同学追到一半,停在路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工藤同学说,「绪方同学,你在怪我吗?」



这是距图书馆脚踏车停车场的会面以来,整整三天之后的事。我握着听筒,电话的另一端是工藤同学。



我还是无法不找她谈。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我完全是打算找她「谈」的。



可是,这样能叫作谈吗?



「我没有怪你啊。」我尽可能慢慢地、平静地说。这是第几次了?这是我第几次说我没有怪你了?



「我只是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而已。」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工藤同学的声音在发抖,「亚纪子姐姐缠着我,我很害怕啊。」



「是啊,你一定很害怕吧……」



「她说,如果说不动我,她会有麻烦。既然我不行,就叫我介绍别的朋友。我真的甩不掉她,好想哭……我又不能让朋友遇到这种麻烦。」



那不认识的女孩就可以吗?看起来坏坏的女孩就可以吗?像葛西桂子那样的女孩。



对于我没有说出口的质问,工藤同学似乎感应到了。她很快地这么说:



「我并不是认为葛西同学跟平常的女生不一样。」



但是,她的辩解,比任何一句话都有力地陈述了她真正的想法。语言是个多么爱作弄人、多么无法隐瞒心声的东西啊。



突然之间,我内心最恶劣的部分开始向我打小报告。岛崎在春天的友谊锦标赛之后,开始疏远工藤同学,是因为这个缘故吗?她体内那个好孩子、模范生的部分,对于非我族类的人事物,只要有必要,便可以冷酷到极点。岛崎是在看到工藤同学对葛西桂子及四中学生的态度之后,便看穿了她这一点吗?



也许如此。但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谁都讨厌不良份子啊。



但是——在我心中的另一个部分发言了——讨厌和把他们「卖掉」是两回事。



事实上,一直到看到葛西同学的照片出现在「天堂」的传单上之前,岛崎是设身处地地为工藤同学着想的,设法和伤害她的那些谣言和中伤对立,为她加油打气,设法保护她。



是的,一直到那时候为止,直到看到传单为止,岛崎也是喜欢工藤同学的。春天的友谊锦标赛之后,岛崎和工藤同学之间莫名地疏远,或许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理由。也许只是岛崎不急着继续发展而已。或者,他只是考虑到对工藤同学一头热的我而已。又或者,岛崎只是觉得要交女朋友,像伊达同学那种类型的还是比工藤同学这类的女孩轻松。



也许,纯粹只是因为岛崎对工藤同学的热度,没有像我这么高而已。



是的,这就是我和岛崎最大的不同。完完全全的不同。



我非常喜欢工藤同学。



「那女孩——叫葛西同学是不是?我没想到她会那么害怕。」工藤同学继续说。



我闭上眼睛。够了,别再说了。



「她和我不一样……看起来很像大人。」



像大人,好方便的字眼。那时候,你身边明明就有很多大人,他们才是你应该商量的对象。你却选择不告诉他们、不让他们烦心。



这是体贴吗?是吧。是效果有限、只对某些人才有的体贴,外部人士禁止入内。



「我把照片给姐姐看,也说她是四中的,可是我没想到姐姐真的会去找她。」



工藤同学说着。你一定没想到吧,一定是的。



「虽然我知道不可以这样,可是我没有其他的办法。」她语带哭声。



「我好害怕,又不能跟妈妈或阿姨讲。讲了大家会担心,阿姨和妈妈之间也会变得怪怪的……」



我想,那是一定的。但是,我却没有勇气亲眼看到工藤同学哭泣的脸。所以,我在她家门前的便利商店打电话。



工藤同学就在我前面,就在那扇窗户后面。她在哭。要安慰她很简单,但我却做不到。在安慰的这条路前面,有一道顽强的墙阻挡着我。



「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反而会更危险?」



「为什么?」工藤同学哭着问,「为什么?」



我的脑海里卷起了彩色的漩涡。颜色非常难看。



「你把照片交给亚纪子的时候,就已经把那位葛西同学卖给她了。」



工藤同学传出惊愕的吸气声。「我哪有卖掉……你好过分。」



但是,事实便是如此。这件事甚至与命案有关。



畑山稔之所以不惜直接与葛西桂子联络也要救她,应该是因为她是亚纪子透过表妹工藤同学的「介绍」找来的女孩吧。这代表了什么意义,畑山非常清楚。



把葛西桂子拉到「公司」里来,等于直接把工藤同学拉进来,等于是让亚纪子抓住工藤同学的把柄。亚纪子本人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那天晚上,她知道工藤同学一家人会去白河庭园,才会想带葛西同学去。



在亚纪子心中,工藤同学是比任何人都可恨的具体对象。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亚纪子都想把她踩在脚底下、想把她拖下水。突然之间,我像中了邪似的,想到一些可怕的可能性。



亚纪子之所以会如此痛恨工藤同学,会不会是因为工藤同学具有一些刺激亚纪子负面情感的因素?



总是被瞧不起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一直受到贬抑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如果亚纪子拿介绍葛西同学这件事来威胁你,你打算怎么办?」



事实不就是如此吗?照片一样被拿去用了,工藤同学并没有逃离亚纪子的魔掌。



「不,在那之前,最基本的,葛西同学会有多困扰呢?她有可能会被卷入多可怕的事情,你都没想过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够「卖掉」葛西同学?只不过为了逃过眼前、逃过一时,就不惜把别人拉下水。



就这样说着说着,我无意中清楚地领悟了一点。和其他事情相比,最让我无法释怀的,是工藤同学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无论是我、岛崎还是伊达同学。她刻意隐瞒,装作毫不知情。



和我去看海的时候、在鲍伯叔叔的店里的时候、走在枯叶遍地的人行道上的时候,她都只字未提,刻意隐瞒,完全装作毫不知情。



被亚纪子纠缠的事,一开始也是瞒着我们。针对这件事,工藤同学向我们道歉了,内疚沮丧得令人忍不住想安慰她。



因为那是她自己的事,因为那个谎是瞒不住的。



但是,关于「卖掉」葛西同学的这件事,则另当别论。工藤同学对这件事保持沉默,完全密封起来,不露出任何缝隙,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是的,最可怕的就是,她甚至已经把这件事给忘了也说不定。



认为那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跟我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问。



工藤同学没有回答。反而这么问:



「绪方同学,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那张照片是我拿给亚纪子姐姐的?」



我张口结舌,没有回答。



「太过分了……一定是岛崎同学对不对?只有他了。那张照片也是他给我的……」



怎么办……工藤同学哭出声来了。



「要是被警察知道了,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听着工藤同学的哭声,转过身背对她家的窗户。我看见便利商店的自动门上映出了我的脸。



就跟那天晚上目送葛西同学离去的岛崎一样——严峻、阴沉的脸。



「我好怕,我只是很害怕而已。」



工藤同学就只是这么说,我只能无可奈何地挂断电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啊,你一定很害怕吧。别再放在心上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说不出这句话?为什么我不能对她笑呢?你一定很难过吧。亚纪子真是个坏蛋,一切都是她的错!我只要这么说,让一切结束就好了。



为什么我办不到呢?



我离开便利商店。在转弯时,回头看了工藤同学家一眼。窗户是关上的。蕾丝窗帘没有摇晃,也没有出现人影。



结束了,我想。



我和水族馆夫人约好了。



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我最心爱的女孩去夫人店里,夫人会依她手指的尺寸,为她制作一只世上独一无二的黑珍珠戒指。



那是许久、许久之后才会实现的约定。



在回家漫长的路上,我的脑海里只有这件事。耳边听着寒风的呼啸,硬是教自己想着这件事。



枯叶打在我的小腿前方,又被强风吹走,赶到隆冬之中。我的眼睛只是看着枯叶的颜色。



回到公寓入口,看到岛崎靠在敞开的门上。



我停下脚步。岛崎把下巴埋在外套的领子里,微眯着眼睛看我。



「你在那里干嘛啊?」我问。



岛崎慢慢地站起身来。他大概已经在那里待很久了吧,脸色灰得像今天天上的云一样。



「因为是除夕啊,」他说,「给你来个年底告别。」



我们相距两公尺之遥,默默无言,像傻瓜似地站在那里。岛崎突然抬头看天,说:



「今晚好像会下雪哦。」



我的心情早已处在暴风雪之中,所以现实中的天气如何,我并不关心。但是,或许是受到他的影响,我也抬头看天,冬天的天空被厚厚的云层封住,变得好低。天空就像我此刻的心,既不深邃,也不宽广。



风吹着眼睛,渗出了少许泪水。因为风的关系,才会流出眼泪。



「趁你还没冻僵,快进去吧。」我说。



我率先进了大厅,但岛崎却还是站在大门那里。我看着他,他稍微举起手,从厚外套的长袖子里露出手指头,轻轻挥了挥。「我只想跟你打个招呼。」



然后,他便转过身,迈开脚步,离我远去。他的身影在角落转弯消失之前,我出声叫住他。



「岛崎……」



我的话像白雾一般飘向岛崎,岛崎回头。



「明年见。」



岛崎回头看着我,像冻僵了似的一动也不动。但是,他吐出不输给我的白色气息,说:



「明年见。」



就这样,这一年的我们互道告别,也和这一年做了告别。和旧的一年、已经过去的一年告别。



我和水族馆夫人约好了。这个冬天,每当胸口泛起一阵刺痛,我都会想起这件事。想着,总有一天,这个日子一定会来临。就这么想着想着,有一次突然心情变得很轻松,可以想像夫人听到我留言的样子了。



——小弟弟。



夫人一定会感到很怀念吧。



——你打电话来,真令人开心。



夫人大概会看着窗外,眺望充满蓝灰色寒气的街景。然后,会露出浅浅的微笑。



——不过,还早呢!春天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来。



是啊。春天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