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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话(2 / 2)

贝尔格里夫向前踏出一步,但夏洛特却朝他伸出手臂。戒指上的黑色宝石正在闪闪发亮。



「明明就差一点点了……明明就差一点点了!」



从夏洛特的身体中爆发出惊人的魔力。贝尔格里夫一惊,将手放到剑柄上。夏洛特的脸上浮现出疯狂的笑容。



「去死吧」



突然,夏洛特背后的空间似乎像是被扭曲一般变得有些歪斜。贝尔格里夫瞪大双眼。夏洛特的戒指上又喷出黑雾,再次形成了黑影。原本已经不再在意的幻肢痛似乎再次蠢蠢欲动。贝尔格里夫集中精神再次握紧手中的剑。



黑影再次伸出鞭子般的触手。他侧身躲开,挥剑将其砍掉。和刚才一样没有太大威胁。但是随着夏洛特戒指上的宝石越来越闪亮,贝尔格里夫的幻肢痛也随之逐渐增强。



「唔……!」



贝尔格里夫额头上浮现出豆大的汗珠。这样下去怕是会没完没了,于是他踏实步子,咬紧牙关一口气冲上前去。将逼近身前的触手一剑砍断,随后顺势从上向下挥出一剑。黑影再次被砍成两截,化作黑雾一般消散了。



夏洛特的表情似乎因憎恶而扭曲,她迅速咏唱了几句咒文。



魔弹从她的指尖发射出来。贝尔格里夫用剑接下。魔弹非常沉重,但他仍使出全力将其挡开了。但是第二发、第三发接踵而至。这实在是难以招架,他立刻侧身躲开。魔弹发出巨大的声音,在公馆的墙壁上、地板上砸出一个个大洞。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夏洛特像是发了疯一般一边大笑,一边击出魔弹向前走来。无法抵挡的贝尔格里夫只得步步后退。



魔弹一发接着一发一直不停,而且威力似乎一发比一发高,这让贝尔格里夫根本无法进攻。而且要说的话,要对这样的少女挥下手中的剑也让他有些犹豫。



原本以为战斗会变成一边倒,但夏洛特似乎突然露出了恐怖的神情,表情有些扭曲。她将伸出的手臂收了回来,慌慌张张地用另一只手按住。



「什、什么,这是什么!不要……不要啊!」



原本镶嵌在戒指上的黑色宝石突然开始膨胀起来,质量也似乎增加了许多,变成一团像是有粘性的东西,包裹住夏洛特的手,缓缓朝上侵蚀。夏洛特试图将黑块甩掉,但黑块粘得死死的。她露出明显的恐惧的表情,哭喊起来。



「不要……!不要这样!救救我!父亲!母亲!」



因为魔弹停了下来,所以贝尔格里夫也快步跑到夏洛特的身边。夏洛特惊慌失措地抱住了贝尔格里夫。



「救救我!拜托你!救救我!」



「冷静一下!」



贝尔格里夫大喝一声,让夏洛特浑身一颤,安静了下来。



贝尔格里夫看向夏洛特的手。黑块慢慢地蠕动着,已经将夏洛特的手完全包住,而且它似乎还在增加着质量,慢慢地朝手肘逼近。



他有些犹豫。按照这个样子,立刻将手砍掉似乎才是最好的。但是对于这样的一位年幼的少女来说,如果砍掉手的话她怕是会因惊恐和失血而直接死掉。



「……会有用吗?」



贝尔格里夫从怀中取出精灵族的灵药,拔开塞子,滴到黑块上。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空再慢慢地一滴一滴慢慢来,直接将瓶中剩余的灵药一点不剩全倒了出来。



啪嗒。灵药接触到黑块的那一刻,黑块像是很痛苦似的猛烈地抖了一下。夏洛特惊恐地张大了双眼。



「咿……!」



「————!」



贝尔格里夫立刻抓住夏洛特细细的手臂,紧紧握住然后朝着指尖方向使劲一撸。黑块像是被刮掉的树皮一样剥落下来,掉到地上。



贝尔格里夫立刻挥起剑来。幻肢痛已经消失了。他将全身的力量都一气注入剑中,对着黑块挥下。似乎连整个走廊都能砍断的斩击将黑块劈成两半,黑块发出咻咻的声音,化作一团黑水散开来。



夏洛特吓呆了,扑通一声坐到地上。贝尔格里夫长出一口气,看来这下是完全解决了。他将剑收起,跪到瘫在地上的夏洛特身边。



「……没事吧?」



夏洛特一开始沉默不语,随后突然涌出大粒的泪珠,抱住贝尔格里夫。



「好可怕……!好可怕啊!哇啊——!」



贝尔格里夫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抚摸着哇哇大哭的夏洛特。她现在看起来才像一个与年龄相符的少女。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有如此奇特的力量?贝尔格里夫正在纳闷的时候,突然有人唰地一把将夏洛特拉离他的身边。



贝尔格里夫吃惊地抬起头来,看到白正站在那里。他虽遍体鳞伤,但仍一只手抓住夏洛特后颈将她拉了过去。贝尔格里夫眯起眼睛。



「你是……」



「白……你这是……」



「走了」



白抱起夏洛特,似乎有些痛苦地挥动手臂。两人的身影开始摇晃起来。夏洛特慌慌张张地看向贝尔格里夫,开口说道。



「非、非常感——」



话还没有说完,两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贝尔格里夫诧异地皱起眉头,慢慢站了起来。



身后传来啪嗒啪嗒轻快的脚步声。回过头去,一团柔软的东西跳进了他的怀里。



「爸爸!」



「哦哦,安洁啊。没事吧」



「嗯……爸爸也没事,太好了……虽说我知道你肯定会没事的!」



安洁琳满足地将脸埋进贝尔格里夫的胸膛。



○  ○  ○  ○  ○



时间倒回到稍早之前。



赫维缇卡一行人与贝尔格里夫分开之后,在非常熟悉的公馆中快步朝外走去。目前看来僵尸都在公馆外面,还没有侵入到里面来。



赛仑时不时不安地回头看向后面。



「姐姐,贝尔格里夫先生他没事吧……」



「萨莎也那么认同他,实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相信他吧」



如果我们不能平安离开的话就没脸面对挺身而出的他了,赫维缇卡这么想着,脚下又加快了速度。



早已熟悉无比的走廊如今却显得异常的长。是因为自己在焦躁吗。



赫维缇卡咬紧牙关,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当年父亲作为一名贤明的领主,被领地属民所仰慕,铸下了稳固的基础。随后自己基本上是完整继承了他的领主之位,这对她来说并不是非常大的负担。她原本就聪明,从小开始就陪着父亲巡视领地或是协助处理内政,并将自己看中的人材予以积极录用,这让她有自信可以完美代替父亲,让领地更加充满活力。既有内务方面的才能,又有很高的人望,剑术方面虽然不及萨莎和阿什克罗夫特,但也还算是不错的程度。所有人都认同她,信赖她,爱着她。



但也似乎正因为这样,她一直没有去注意那些负面的内容。一切都太过顺利了。以马耳他伯爵为首的反抗贵族们的事情一直都拖着没有解决。她对谁都展示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无论是怎样的人,她始终相信,只要真心面对,哪怕要多花一些时间,最终也肯定能让对方理解自己。



当然,她如今仍认为这是正确的。但是,这说不定只是市井之间那些只为了自己的人生而努力的人的特权而已。那些人的普普通通的日常和平平常常的幸福,会因居于上位之人的一个命令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无论如何,醉心于权力斗争的马耳他伯爵在施政方面不可能比自己做得更好。而且要说的话,他肯定会为了优先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实施苛政,这是很容易想到的。



与他之间应该不是完全的无法理解。肯定会有某些可以相互沟通的部分。然而若是因为拘泥于这些而导致自己倒台的话,领地的属民们又会怎么样呢?就算是自己有洁癖,但也总有不得不弄脏双手的时候。



太重了。自己肩上的负担比以前所想象的要重得多,到了如今自己才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而父亲在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前就已经离自己而去,这让她悔恨不已。



「……父亲他,一直在承受着这样的重担啊」



赛仑纳闷地歪歪头。



「姐姐?怎么了吗?」



「没……」



终于到达了玄关。大门敞开着,门外到处都散落着僵尸的残骸。前面不远处可以看到安奈莎和米丽娅姆的身影。赛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就在此时,背后发出阵阵轰鸣声,房屋也随之摇晃。玄关上方的悬挂着大吊灯的铁链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赫维缇卡快速环视一圈,推了赛仑一把。



「到外面去!快点!」



「是!」



众人强忍着僵尸的腐臭,皱着眉头来到外面。因刚才的声音而注意到这边的安奈莎和米丽娅姆跑了过来。



「太好了,你们俩都没事!」



「咦?贝尔叔呢?」



「敌人从后方偷袭。贝尔格里夫先生为了挡住敌人而拖在了最后面……」



听到赛仑的话,米丽娅姆焦急地看向安奈莎。



「不好了!得去帮忙才行!」



「笨蛋!安洁琳和贝尔叔现在都不在,我们必须得保护好赫维缇卡小姐和赛仑小姐啊!」



「呜……但是,要跟那个奇怪的黑影做对手……」



看着不安地嘟囔着「就连安洁都输过一次的」的米丽娅姆,安奈莎叹了一口气。



「贝尔叔肯定没问题的。那可是能赢过安洁的人啊?」



「……是啊。也是呢!」



米丽娅姆终于安下心来,露出笑容。安奈莎环视周围。



「话说回来,安洁这家伙到底跑哪去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眯起眼睛,迅速将手上的弓重新握紧,以锐利的目光紧紧盯住暗处。



「……还有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那边。伴随着喀嚓喀嚓的铠甲碰撞的声音,一队全副武装的僵尸出现了。佣人和士兵们全都大惊失色。就在刚才他们才将那些尸体集中到一起为他们祈过冥福,而如今那些尸骸已经化作僵尸,眼神空虚地朝他们走过来。



米丽娅姆以复杂的神情看向赫维缇卡。



「赫维缇卡小姐……」



「……没关系。让他们的灵魂得到解脱吧」



「……我们来吧」



安奈莎说着,走上前去张弓搭箭快速连射。米丽娅姆也挥起杖来,召唤出魔法的雷击。僵尸们被依次打倒,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看到仅仅一天之前还活生生地一起工作的同僚变成这个样子,有些人不禁呜咽起来。



安奈莎和米丽娅姆无情地消灭着僵尸。她们应该也是觉得,比起无谓的同情,这样子快点结束还比较好。赫维缇卡在心中感谢着两人,垂下眼帘。此时赛仑却突然浑身僵硬,惨叫一声。



「咿……!姐姐!」



「那是……!」



又一名僵尸出现了。这似乎是刚死不久的尸体,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质量上乘。白金色的头发和胡须,已经变得苍白但却无法忘记的容貌——



「父……亲……」



这正是前波尔多伯爵。他脸上毫无表情,两臂耷拉着晃晃悠悠地朝这边走来。



「不……不是,这……不是真的……」



赛仑无力地跪到地上。她的肩头不住地颤抖。米丽娅姆慌忙跑过去,抱住了她。



「……居然做出如此残酷的事情」



安奈莎愤怒地咬紧牙关,架起弓箭。而此时赫维缇卡像是要制止她似的上前一步,随后拔出腰间的剑。



「……只要砍掉脑袋的话,僵尸也就会死了吧?」



安奈莎诧异地皱起眉头。



「赫维缇卡小姐,请不要勉强……」



「不……」



这大概是赋予自己的试炼吧,赫维缇卡这样想道。要成为一名领主这种事情,与自己至今为止一直过着的温室里的大小姐生活是完全不同的。直面不想面对的现实时不能逃跑而必须去认真面对,这是平民与贵族之间的决定性的不同。



这大概就是身份的差距吧。



她一直在努力着,试图尽可能地去填平这种鸿沟。与属民们一起在田间劳作,一起流汗,以平等的视线和他们交流,受到他们的爱戴,让领地得以发展。但即使如此自己与平民也是不同的。而正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差异会越发鲜明地显示出来。



「为了让属民们可以逃避……作为领主绝不能逃」



她小声地自言自语,紧盯住眼前有着父亲外形的僵尸。



房屋仍在摇晃。大概是贝尔格里夫还在战斗吧。每一个人都在履行着自己的使命。为了背负起这许许多多的人,自己必须要活下去。



赫维缇卡深吸一口气。虽然腐臭味让人十分不舒服,但她仍毫不动摇地看向正前方。



「……父亲。你曾经背负的东西,现在由我来背负吧」



赫维缇卡缓缓架起剑来。



僵尸停下了脚步。或许是因为光影所带来的错觉,那副面容中似乎露出一丝微笑。



○  ○  ○  ○  ○



天已经快要亮了,然而自己却还没有收到任何通知。这应该是失败了吧。马耳他伯爵焦急地走出旅馆,「那帮屁用都不管的小毛孩!」,不停地咒骂着。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按照自己的指示将前波尔多伯爵也化为僵尸加以利用。毕竟都是一帮小丫头,只要能让她们动摇,就可以让她们自乱阵脚,从而趁虚而入,他是这么考虑的。但现在却毫无音讯。如果赫维缇卡真死了的话肯定会出现大混乱的。



这样下去自己也会很快被捕的吧。必须赶快离开镇子,以图东山再起。东边的镇子里的贵族曾作为反波尔多派被他所笼络,现在他在考虑着是不是要去那里暂时避避。



他快步转过一条胡同,却正好撞上了一队正在巡逻的士兵。士兵们向着马耳他伯爵低头行礼。



「伯爵,这个时间您一个人在这里是有什么要事吗?」



「唔、唔……镇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夫也不能独自一人袖手旁观,现在正在巡视……」



「哦哦!这还真是令人佩服!不过想来您也累了吧。执勤室里还有些红酒,虽然不是特别高档,但还是请您去稍微歇息一下如何?」



马耳他伯爵思考着。现在这个情况想要只身溜出城去很难。如果去了执勤室,说不定能跟自己带来的士兵会合,而且还有可能搞到马匹。最重要的是,在这里拒绝会显得很可疑。现在再假装有洁癖怕是没有人信。



「很好……带路吧」



士兵们很亲切地为伯爵带路,将他带到了执勤室。这是一座用石头建造的很坚固的建筑物,门外有些士兵和冒险者正围着篝火坐在那里。大家都很亲切地跟伯爵打了招呼。看起来他们似乎还都相信就是自己击退了那些魔兽,马耳他伯爵在心中暗暗冷笑。全都是一帮蠢货。



走进屋里,穿过走廊,士兵们在最里面的房间前停下了。



「伯爵,您请进。这是长官专用的房间」



「嗯」



伯爵心情很好地踏入房间,突然瞪大了双眼。赫维缇卡露出沉稳的笑容坐在那里。



「伯爵阁下。欢迎光临」



背后的门被关上了。两侧的士兵抓住他的手臂。马耳他伯爵脸色铁青。



「什、什、什……赫维缇卡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这、这、这是要对老夫做什么!」



赫维缇卡咯咯地笑了。



「好像是把你放置的时间太长了呢……明明在黑泽尔静静地度过余生就挺好的呢」



「你、你说什么!老夫做了什么!」



「这种事情你自己最清楚吧?」



赫维缇卡站起身,唰的一声拔出腰间的剑。看到磨得铮亮的剑刃上映出自己的脸,马耳他伯爵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等、等一下!无缘无故杀掉老夫的话,会让你信用扫地的!证据!你有老夫做过坏事的证据吗!」



「没有呢。至少现在没有」



「荒、荒唐!这真是蛮横至极!」



「这种事情只要过后调查一下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伯爵阁下,如果你愿意说出你所拉拢的那些合作者的名字的话,你这条命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呢。只不过肯定是要从领地中驱逐出去就是了」



「哦哦……!好、好吧!」



马耳他伯爵立刻将同党们的名字一一供出。每说出一个名字,赫维缇卡眼中的悲伤就增加一分。



「这、这就是全部了!已经可以了吧?还不赶快放了老夫!」



「唔?」赫维缇卡歪了歪头,看向周围的士兵。「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没有,没说过。他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没听过呢」



马耳他伯爵目瞪口呆,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脸涨得通红。



「你、你、你、你这混蛋!欺诈……居然敢欺骗老夫!」



赫维缇卡仍是满脸微笑。然而她的眼里却完全没有笑意。



「这次的事情是因为我的天真才招致的。应该向你表示感谢呢,伯爵阁下。多亏了你我才下定了决心」



「什、什、什……小、小丫头……!你以为做了这种事情能够轻易了事吗!老夫可是公国的人!是公国首都的贵族!和你们这帮家伙是不一样的!骨子里血脉就不一样!」



「是啊,这还真是好事呢。要是和你流着一样的血的话,想想都会觉得浑身发毛呢」



赫维缇卡慢慢走近马耳他伯爵。士兵们按住不停咆哮的马耳他伯爵。赫维缇卡扬起手中的剑。



「猪就该宰掉」



嗖的一下,剑被挥下,一切归于平静。



赫维缇卡叹了一口气。



「把他扔到路边去吧。就当是勇敢的马耳他伯爵在一个人巡逻的过程中,遭到不法之徒的袭击,悲惨地死掉了」



「是!」



士兵们抱着尸体从后门出去了。赫维缇卡收起剑,缓缓走出屋外。



「……真是个漫长的夜晚呢」



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