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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想下起太来要做什么,我试著重演自己的行动。



我踩著鞋跟压扁的球鞋离开家门。刚才从外面跑进来时,好像发现了什么。只要同样再跑一次,我觉得应该就会想起来了。



仰望这栋房子,还是有点不顺眼。这是双层楼房,铁皮屋顶上涂了沥青乌黑发亮。木板墙与伸向马路的屋檐,乃至玄关上方的大灯泡,明明没有哪里脏却都显得异样陈旧。我心想,这种地方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是三层楼的公寓,是墙壁雪白的二房一厅,当然,我知道现在已经不是



我的行李都还没拆封。所以实际上,称为我的家或许还太早。如果把以前公寓用的蓝底白色箭羽图案的窗帘挂在窗子上,也许会稍微习惯。



想到这里,记忆终于苏醒。对了,就是窗子。刚才走进玄关时,我就是在想「二楼窗口的纸箱堆得太高了,得趁著阿悟没有弄倒之前搬下来」。反正阿悟迟早一定会撞翻什么。灾情当然是越轻微越好。



我把球鞋随便扔在只铺了混凝土的脱鞋口,匆匆奔上如果跌落恐怕会摔断脖子的陡峭楼梯。



奔向我分到的那间三坪房间,拉开颜色好像染上酱油的纸门,果然已钻进房间的阿悟眼带畏怯地看著我。



「阿遥!」



本来堆了四层的纸箱已被搬开呈阶梯形,不知何故,阿悟正把手放在最上方的箱子上。他慌忙想缩回手,却卡在箱子边缘。我几乎是冷淡地看著摇摇欲坠的纸箱塔霎时崩塌。早就料到的事情一旦在眼前发生,只觉得难以形容的可笑。



阿悟扑向写有「阿遥的文具」那个纸箱。照理说箱子应该不重,阿悟却支撑不住,一屁股重重坐倒在地。



阿悟的个子矮,长得又瘦,力气小,跑得慢,还爱哭。今年春天才念小学三年级的孩子或许皆是如此,但他无论是声音或长相都雌雄莫辨。此刻也是,他抱著纸箱,以窝囊的声音喊我:「阿遥……」



我察觉吱呀倾轧的声响接近。我有点烦。不是因为妈咪为了这点小事就赶来。我是在想,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房间,可楼梯这样吱呀作响,岂不是进进出出都会被人发现。



纸门是敞开的。看到上楼来的妈咪,阿悟抱著的纸箱彷佛变成压泡菜的重石,把他重重压在底下,他的呻吟声也很做作。妈咪扫了阿悟一眼,问我:



「怎么回事?



「什么事都没有,妈咪。是箱子倒了。」



「噢。」



妈咪像要警告阿悟别捣蛋般朝他发怒。



「快点站起来。你这样会被阿遥笑喔。」



发现无人声援后,阿悟抿嘴推开纸箱。果然,箱子根本就没那么重。他站起来后低下头:



「我喜欢以前的公寓。」



他咕哝。



刚才妈咪说会被阿遥笑。但我才不会笑阿悟。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笑他,他一定会很得意。



妈咪一向温柔。不管对阿悟和我都一视同仁地温柔。现在,她似乎决定先温柔对待快要哭出来的阿悟。她屈膝蹲下,让眼睛的高度与阿悟齐平。



「对,没错,妈咪也这么觉得喔。对不起喔阿悟。这是没法子的事。」



同时她也没有冷落我。她转过身,扭头朝我微笑。



「阿遥何不出去散散步?搬家这种事,又不是非得在一天之内搞定。」



我微微点头,走出房间。脚一踩倒楼梯就吱呀响。妈咪柔声安抚阿悟的声音夹杂在那噪音中传来。



「没事。一切都会马上好转的。马上喔,马上就好。」



我不知道这话是眞是假。因为就我所知,没有任何理由显示我们有哪一点会好转。



不过,即便如此也别无他法。在这个没有朋友,连路都不认得的城市,住在看不顺眼的旧房子,我与阿悟都只能努力设法活下去。



这栋房子好像一直没人住。确定要被赶出那栋公司提供的公寓后,妈咪透过以前的人脉,替我们在她的故乡这座城市租到房子。租金好像打了很大的折扣,但妈咪很温柔,不肯把那个金额告诉我。



搬家之前,妈咪还说:「没人住的房子很容易破损,说不定已经变成鬼屋了。」实际上,灰尘和蜘蛛网的确惊人。地板也到处都好像一踩就会陷下去。走到外面,木板墙边靠著一辆破旧的脚踏车。好像是以前的住户留下的。



不过,也不全然都是坏事。这里至少比以前住的公寓宽敞多了,就算楼梯会响,能够拥有自己的房间还是很幸福。



我决定听妈咪的话出门散步。距离开学只剩三天,虽然觉得即使阿悟哭闹也该赶紧整理行李,但是妈咪叫我去散步我也没办法,我已决定对妈咪说的话一律听从。



家门前的道路很窄。如同这栋房子一样老旧的房子歪七扭八地栉比鳞次。路面龟裂,转角的反射镜好像被车子撞过,怪异地扭曲。



如果有邻居露面,我打算打招呼。以前不用考虑和陌生人打什么招呼也没关系,但是看到这一带小房子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自扫门前雪」的态度恐怕只会在各方面吃亏。不过幸好,没有半个人影出现。



新家就在河边。这条叫做佐井川的河相当大,两岸有宽阔的堤防保护。或许是堤防太大,上面成了道路。可以看到连护栏都没有,车子却飞驰而过。大概是河边的路笔直通到底,所以忍不住越开越快吧。



我发现了走上河堤的阶梯。是泛黑的水泥做成的,阶梯坡度很陡。也没有扶手。我拾阶而上。车道下方就是行人步道,但我想看风景所以还是走上阶梯。



到了河堤上,一辆快得吓人的货车就从我鼻尖前飙过。我可以感到风压令头发倒下。只差几十公分我就会被撞得飞起来,就此小命报销。那样的话驾驶太可怜,所以我稍微注意左右来车。



眼下有佐井川流过。不绝于耳的引擎声,夹杂汨汨水声。茶色的河水很混浊。



「河水混浊的时候,」



爸爸曾经教过我。



「就表示上游在下雨。」



我茫然眺望混浊的河面。陌生城市的陌生河流的更上游,简直无法想像。之前忙著四处打扫搬运行李还没发觉,原来天已经快要黑了。今后,我将在这样的景色中度过。



河对岸是整片城市。妈咪出生的故乡,今后我居住的场所,坂牧市,纵横布满天际的电线,褪色的铁皮屋顶。到处耸立的烟囱下方,是某某小工厂还是公共澡堂,我现在还不知道。



不管眺望再久,沉入暮色中的城市还是冷淡无情,看起来实在不可能接纳我。不过,那当然只是心理作用,只要咧嘴甜笑,腹部用力,无论任何事肯定都会有办法解决。



如果不这么相信,恐怕早就崩溃了。



晚餐是荞麦汤面。



「老朋友的店还在。叫外卖虽然有点奢侈,不过这是搬家面*,今天特别破例。」



(注:日本的习惯之一,搬到新家时除了酬谢帮忙搬家者,也会分送邻居荞麦面致意,因为荞麦面便宜又细又长,意喻「今后请细水长流地多多照顾」,也有人说是因为「荞麦面(soba)」与「旁边」发音相同,表示「我搬到你家旁边了」。)



搬家面好像应该是请来帮忙搬家的人吃才对,不过我当然欣然开动。不知是否送来的路上耽搁时间,面条一点也不热。根本谈不上好不好吃。



家里还没有灯。刚才冰箱已启动,所以应该已有电力了,但是我们没买灯泡来。太阳下山后就会一片漆黑。不赶紧把被子铺好的话,连睡觉都有困难。我急忙动筷打算速战速决,这时妈咪问:



「这个地方如何?你还喜欢吗?」



「会不会喜欢我不知道……」



我老实说。



「但我觉得好像很冷清。」



本以为妈咪会生气,但妈咪只是有点落寞地微笑。



「也许吧。不过,」



风从缝隙灌进来。是窗子做得不牢靠。外面越来越暗。得赶紧铺被子才行。我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



所以,妈咪说的话我几乎充耳不闻。



「将来, 一定会全部好转的。」



2



入学典礼那天,没被人发现我是外来者。



我们是四月搬来的,幸好我从四月起成为中学一年级学生。我得以顺利混入从本地小学升上来的一百数十名新生之中。如果是别的时期搬来,恐怕会被拉到讲台上,逼我说什么「我是转学生越野,请多指教」。



来自市内A小学的那群人,以为我是B小学毕业的。而B小学的毕业生,好像以为我是C小学的。至于C小学的人,对于疑似A小学毕业生的我,只当成有点面生的人。大致是这种感觉。因此我得以自然融入班级。大家都拚命试图尽快习惯中学这个新环境与新制服。没有人特别注意到我,我这么以为。



但我那种鱼目混珠的策略,仅仅一天就破功了



开学典礼的第二天,只有上午有课,名义上是上课,但几乎只做了中学生的规范训示与老师的自我介绍,半天就这么混完了。班会结束后,我开始匆匆收拾准备放学。不是想回家,是有无聊的差事。把崭新的课本塞进书包,后面不意间有人朝我发话。



「喂,越野同学……我没有喊错吧?你是转学生吧?」



我回头一看,一个非常瘦小、眼睛滴溜转的学生,正得意洋洋看著我。她在班上虽然不起



眼,但我已记住她的名字,我记得她应该是叫作在原梨花。



在原的说话语气没有恶意,况且我也正感到不能老是保持沉默。于是我不慌不忙露出笑脸。



「嗯。不过不是转学。」



「那是最近才搬来?」



「就这个月。」



班上的女生一下子哗啦啦全围过来了,令人惊讶教室居然还有这么多学生没走。



「啊?越野同学不是本地人吗?」



「你住在哪里?应该说,你是从哪来的?」



「眞过分。那你应该早点说。」



我适度地耍宝。



「不好意思。伦家有点紧张,找不到机会说。」



在原高声大笑。



「骗人!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教室再次响起欢声。无法加入的男同学朝我这边偷瞄,纷纷露出已经掌握内情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知道,自己已毫无问题地克服了被人发现我不是本地人时最危险的场面。本来很害怕发现自己一个帮手也没有的瞬间,但在原的开朗救了我



我怀著略带感激的心情,向在原展现笑脸。虽不认为她能领会我的意思,但她也回我一笑。



有人问:



「欸,你家在哪里?」



于是我报出还不太习惯的地址。顿时,在原发出欢呼声。



「真的?那不就是我家那边吗!欸,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求之不得。只要校到一个朋友,对今后班上形成的人际关系会更有利。



「就这么办。你是在原同学,对吧?」



「没错,不过你叫我梨花就行了。」



「嗯,那么,你也喊我阿遥吧。」



在班上女生的围绕下,我就这样与梨花相识。今后漫长的中学生活,我认为有了一个完美的开始。



梨花虽然不是绝色美女或特别可爱,但是笑容充满光彩。



她的声音清亮,活力十足,却没有那种刻意打造形象的感觉。只是,身材有点过度瘦削令我感到怪怪的。以前的学校也有同学过度相信杂志胡乱减肥。梨花该不会也是那种人吧?



或者,说不定她的身体有点不好。



梨花首先问我的是:



「阿遥你打算加入社团吗?」



「兴趣是有,只是迟迟无法做决定。」



这虽非谎言,但也不是真话。我对社团有兴趣。什么运动都行,我很想尽情活动身体。只是,不管加入哪种社团,用具肯定都得花不少钱。我不能向妈咪伸手要钱。恐怕只能找机会选一个不用买任何东西的艺文类社团。



「梨花你呢?」



我这么一问,梨花噘起嘴。



「我要帮家里做事很忙。我每次都在想有没有什么社团可以摸鱼跷课。或许选艺文类的吧。」



「这样啊。」



虽然原因不同,但我俩好像有同样的想法。说不定,还可以一起加入某个社团。



我忽然灵机一动。



「对了。社会老师。是三浦老师没错吧?」



「对。浦浦。」



今天第三堂课才刚打照面的老师,已经有了那种绰号吗?。看来我对班上的情报果然不灵通。



「对,就是那个浦浦,他不是说他是历史社的顾问吗?若是有那个老师在,应该可以随时摸鱼开小差吧?」



毕竟三浦老师就连在自我介绍时都好像没把我们看在眼里。「呃――我是教社会的三浦。恭喜大家入学。今后请多多指教。」才刚听他这么说,「我虽然是教社会全科*,但我个人喜欢的是日本史。世界史也不坏。地理我不太喜欢,但我会努力教授。不过,我已经驾轻就熟所以请安心。话说回来,日本最早以文字出现是在西元三世纪的《魏志倭人传》这本书中。日本当时叫做邪马台国……」他开始侃侃而谈。这该算是闲聊还是上课?我正感困惑时,他口若悬河地滔滔不



绝,「嗯。魏志倭人传。眞好。这是个好名称。这个啊,意思是说,魏志当中的倭人传。不过老师认为,邪马台国在九州。为什么呢?嗯,算了。」他已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的个子很高却瘦得像竹竿,我猜他应该才二十几岁,不知他为何会选择学校老师这种职业。



(注:日本中学的社会科授课内容大致分为地理、历史、公民这三项。)



但梨花听了我的提议蹙眉。她不仅是笑容,做任何表情都会很不可思议地吸引人。



「也许吧,但我觉得也可能反而被他误以为是『志同道合的好伙伴』。」



被她这么一说还眞有可能。



「……有可能。」



「对吧。」



我俩面面相觑,吃吃笑。



从我家到学校的路径,我已看地图背下来。为了怕搞错,我是走最大的那条路,但人行道很窄,昨天和今天早上都被车子吓到。但梨花不愧是本地的小孩。



「啊,从这边走。」



她教我改走小路。



我俩走过只能容猫咪与我们穿过的小巷。梨花走前面,我跟在后头。今天天气一直很好,但巷子不知怎地好像湿湿的。



梨花向后扭头,问我理所当然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搬来?是因为你爸的工作关系?」



的确是因为爸爸的工作关系。就这么一笔带过虽然有种种不足,但我还是默默点头。梨花好像有点刻意地一本正经说:



「很累吧?我们当小孩的,永远都得配合大人的方便被耍得团团转。」



说完这种很像是一句百圆大拍卖的廉价感想后,梨花瞬间像要强调只是开玩笑似地咧嘴一笑,我也跟著忍不住噗哧一笑。



「没错。但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是得坚强地好好活下去。」



我用大约一句八十八圆的烂台词回敬后,梨花也憋不住笑了。笑声响彻小巷。



笑容未歇,我问道:



「对了,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我不是本地小孩?我倒不是想隐瞒,只是有点担心,是我显得格格不入吗?」



「该说是格格不入吗……」



肩上挂著新买的书包,梨花歪头思忖。



「应该没有格格不入吧。我只是看你不管跟哪个小学的人讲话反应都很普通,所以猜想你该不会每个小孩都不认识。」



「就只是这样?」



「也不能说就只是因为这样啦……」



梨花再次露出那种促狭的笑容。



「我算是很敏锐喔。」



她得意洋洋。



穿过小巷,来到眼熟的地方。来到这里我就可以一个人走回去了。不仅用不著走危险的马路,而且好像是捷径。



不过,我还有一件差事要办。走近十字路口时,我的脚步稍微放慢,虽然自己没察觉,但我的脸色或许变得有点难看。不过,我没有那么明显地排斥。可梨花还是立刻就发现了。



「怎么了?你有什么心理阴影?」



「怎么忽然冒出心理阴影?」



我虽一笑带过,却不禁为她的敏锐直觉习咋舌。难怪她说自己很敏锐



我已和阿悟约好放学在此会合。因为妈咪说:「刚搬来还很陌生,你要帮阿悟把路线记起来。」明明我也一样必须记住陌生的通学路线。可是,我已决定对妈咪!言听计从。之前立刻收拾书包也是为了这个缘故。



不过,这下子麻烦了。如果考虑到在班上的人际关系,有必要与梨花好好建立友谊。所以可以的话,我并不想让她见到阿悟。小学三年级的弟弟放学还得姐姐陪著回家,听起来不大好听。



阿悟还没来。照理说学校放学时间应该都差不多,八成是他顺路跑去哪里玩,或是在学校磨蹭。我不想让梨花见到阿悟,所以只能若无其事地直接走过去。



……反正,就算这么做也没关系。



早上都好端端地去上学了,阿悟当然认识路。纵使是刚搬来这里,他好歹也八岁了,不可能一个人回不了家。就算不管他,他肯定也会像被拋弃的小狗般自己找到回家的路。然后阿悟大概会满脸鼻涕眼泪,大声抗议:「阿遥自己先回来了!明明约好了,却丢下我先走!」妈咪听了大慨也不会骂我,只会哄他:「但你不是回来了吗?阿悟好勇敢。好了,阿遥会笑你喔。」



我不想给妈咪增添那种负担。



但对今后的学校生活而言,直接与梨花一起回去非常重要。因为这是我能否在此地交到第一个朋友的重要关键。虽然对妈咪很抱歉,但我不是阿悟的伙伴。还是直接走人吧。



「没什么啦。」



我笑咪咪地说话,才刚讲完,一个毫不客气的声音响起。



「阿遥!」



我立刻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也猜到那小子是什么表情。如果没有自称「敏锐」的梨花在场,我眞的很想仰天长叹。刚刚都已经决定要直接走人了!



背著书包的阿悟,站在斑马线对面看著我。满脸委屈。



阿悟永远都心怀不满自觉不幸。反正今天也一样,不是营养午餐时打菜的同学盛了一大堆他讨厌吃的豆渣给他,就是上课被老师点名叫起来两次,或是被派去收拾体育课的跳箱。阿悟心里肯定塞满了无法容忍的不公平待遇。等他向我跑来,就会怒涛汹涌地开始抱怨那些吧。



但阿悟正要冲向亮起绿灯的路口,又猛然煞车。大概是因为发现梨花。他自己似乎很想隐瞒,但他是个瞒也瞒不住的胆小鬼,他很怕生。他本来大概很想逃



走。只见他怯生生地走过斑马线,一边撇开眼一边乖乖鞠躬。



「你好。」



梨花回了一声「你好」后,当然,立刻就猜到。



「这是你弟吧?」



不知何故,她很开心地问。虽然不情愿,但我只能点头。



「对呀。」



「嗯――超可爱!」



我天天看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再不然就是使性子闹脾气,压根儿不觉得这小子可爱。即便客观看来,我也不认为阿悟可爱。他很普通。所以梨花说的只不过是客套话,是外交辞令。照理说他这个年纪起码该懂这点道理了,但阿悟却低头红著脸,扭扭捏捏,我在旁边看了都浑身不自在,很想别开眼。



梨花稍微屈膝蹲身,对阿悟笑。



「你也刚搬来对吧?怎么样,习惯这里了吗?」



「……嗯。」



「我是你姐的朋友,我叫在原梨花。」



阿悟在嘴里嘟嘟囔囔,但我听不清楚。才见他忽然抬头,他已大异平日作风地直视梨花,



「梨花?」



他像鹦鹉学舌般说。那让人感到非常不舒服,我连忙从旁插嘴:



「阿悟。」



「啊?」



「他叫做阿悟。我是说这小子的名字。」



然后,我不再等双方发话就直接说:



「喂。其实你一个人也可以回家吧?」



若是平时,阿悟肯定又要开始他那套受害者把戏。但是现在,阿悟看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



「嗯。」



他点点头,然后拔腿就跑 梨花面露不可思议。



「干嘛这样?一起回去有什么关系?」



如果梨花真如她自称的那么敏锐,就算我隐瞒,想必也会立刻被她发现。想到这里,我说:



「没什么,只是那小鬼有点难缠。」



阿悟在转角驻足转过身,发出高亢的声音。



「再见!」



梨花低声噗哧一笑。



「挺可爱的嘛。你可不要太欺负他惺。好歹是你弟。」



要订正的话只能趁现在,「他不是我弟」这句话已冲到喉头。



但我还是勉强吞回肚子里。因为我认为,若要拉拢梨花,现在谈个人身世背景还太早。







本以为可能还有一点前置阶段,但梨花的动作比我想像中更快。



阿悟逃命似地离开后,梨花彷佛忽然想到好主意似地两手一拍,



「既然刚搬来,你一定不了解鎭上的事吧?这方面的资讯,我可以告诉你。」



她好心说道。我当然别有用心想与梨花确立友情,但实际上也的确对此地还不熟,因此她若能替我介绍一不是最好。



「真的?太好了。」



「阿遥,你接下来有事吗?」



被她问到有没有事,我这才想起搬家的善后收拾。还有一些没拆封的纸箱。不过,倒也不必急于今天之内就收拾。



「没有。」



「那就好。吃完饭碰面你看如何?」



今天只上半天课,所以我们还没吃午餐。有必要先回家一趟,在家里随便弄点东四吃,然后再出来。我想一个小时应该足够了,不过回家这段路所需的时间我还不太能估计。



「那,两个小时之后,还是在这里。」



我想我大概开心地笑了。因为梨花也跟著露出微笑。



「好啊。呃,不过该怎么办?用手机保持联络是不是比较好?」



这是很自然的提议,但我有点丢脸。梨花天眞无邪地问:



「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吧?」



这下子我无法再撒谎了。我自以为已尽量保持正常态度回答,但声音还是有点变小。



「对不起",我没有手机。」



梨花瞪圆双眼。我感到脸颊发烫。



但梨花立刻笑著说:



「这样啊?那就不能迟到啰 」



不是安慰也不是袒护。是坦荡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