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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无尽的一天的结束(1 / 2)



在观众开始入场之前还有时间。



刚才还在的灰之魔女已经消失了,彷佛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一定是被安妮洛特救走了吧。



即使我没有灰之魔女去了哪里的记忆,我的魔导杖仍留有使用过的痕迹,换言之想必就是这么回事。



「…………」



我在台上俯视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两周。



自从我以歌姬的身分举办首场演唱会以来,已经过了两周的时间。现在我一如往常,举办史上第一场演唱会。



一次又一次地举办史上第一场演唱会,我每次阖上双眼都能回想演唱会中的情境。



宽敞的音乐厅坐无虚席。



幕一掀起,观众便会对我投以充满期待与梦想的眼光。温暖的眼神肯定了我的一切。



我会感谢在场的人们,并宣言自己将拚命带著感情献唱。只是说出理所当然的言词,观众们就会细细反刍、点头、掉泪。



我一开口唱歌,会场就会垄罩在寂静之中。



唯有我的歌声震荡周遭的一切。



歌唱完之后,观众就会像是打好暗号一般一齐起立,让整座剧场欢声雷动。欢呼会远远超过我的歌声。



人们会鼓励我,说我的歌声至高无上。



所有人都爱著我。



所有人都注视著我。



不论是今天、明天、后天。



我永远都身在这一天之中。







「就是这样,伊蕾娜。我们去拿走萨玛菈的娃娃吧!」



已经说完了,差不多够了吧?她乾乾净净地消除四面八方展开的镜子,朝我伸手。



动作彷佛护送公主的绅士……看起来倒也不是不像。



这只手是什么意思?不机灵的我侧了侧脑袋。



这个构图与其说是公主跟绅士,比较像是期待握手的饲主,与看不懂指令的笨狗。



终于,安妮洛特一脸遗憾,「唉……」地叹了口气。



「不是不是,伊蕾娜。我说你啊……应该懂这只手的意思吧?」



「嗯。」我点头。「像这样吗?」



呼啪!



我用手打了一下她的手,发出响亮的声音。舒服的感觉让人浑身发麻。



「好痛!」



突然遭到暴力相向,苍天魔女安妮洛特把手抽了回去,不满地蹙眉。



看来这不是她期待的进展方式,表情就像是被养的狗咬了一口。



「好过分喔,伊蕾娜……我之前不是跟你约好我只要这样伸出手,你就要做什么了吗?」



「是这样吗?」



就算你说之前说过,我也完全不记得以前见到你时的记忆。



我们是怎么约好的?



「我们不是约好,像这样伸出手的时候,你就要把婚戒戴在我手上吗?」



「不是我们绝对没有约好。」



「不对!没有那回事!我们绝对约好了!」



「我没有印象。」



「毕竟伊蕾娜见到我时的记忆完全消失了……不记得也没办法。可是呢,自从遇见伊蕾娜之后,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喔。」



「是这样吗?」



对我来说,刚才她潇洒登场,用公主抱接住我才是初次见面。就算跟我说发生了很多事情,令人遗憾的是现在的我也没有印象。



她像是翻阅相册一般,面带怀念的表情一一说出我不知道的回忆。



「比如说──对了,三天前见面的时候,我们约会了一整天喔。」



「喔喔。」真的吗~?



「还有,两天前你有对我说『事件解决后,住在这个国家好像也不错~』喔。」



「嗯嗯嗯。」真的吗~?



「然后昨天见面的时候呢,伊蕾娜你说『安妮洛特是我目前见过的人之中最漂亮的一个。太美了。将来想跟你结婚。』对我展开热情的追求喔。」



「嘿~」这个绝对是骗人的。



我大叹一口气。



「要瞎掰的话可以掰得像一点吗?」



「我才没有瞎掰!你绝对跟人家约好了!」



「难道你受到每次说话智商都会下降的诅咒吗?」



「真奇怪,你是我目前见过的伊蕾娜中说话最辛辣的一个……怎么会这样……」



「难道不是因为你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你之中言行最支离破碎的一个吗?」



话虽如此。



被从这个世界消除的两周。



以及这个城市同一天周而复始的两周。



对于自身存在不被任何人认知,不仅如此,还在所有人都重复同一天的国家中独自挣扎的她来说,我这种人的确弥足珍贵。



会稍微有点兴奋过头也在所难免。



我要是没有来,她恐怕会分不出奇怪的究竟是国家,还是她自己。



不过,这句话对我也适用。



要不是有她,我恐怕也会抱头苦恼,不晓得国家跟自己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被排除在梦回之城卡尔赛尔外的同伴,彼此成为朋友可说是合情合理。



话说回头,我们若不解决这个城市的问题,这个国家肯定会永远被囚禁在梦一般的这一天里,循环不断。



「好了,玩笑就开到这边。」



她耸了耸肩。「刚才说了很长一串,这个城市这两周来都重复过著同一天。而原因就是她手中的娃娃。只要拿到那个,应该就能让城市恢复原状。」



「…………」



「可是我没有证据。」



「那你有胜算吗?」



我问她有没有策略。



安妮洛特彷佛正在等我这句话一般,面露想到了什么妙计的得意表情──



「伊蕾娜,这里有两个魔女吧?」



「是。」



「我想说只要有两个魔女,应该就能有办法解决才对。你觉得呢?」



「原来如此。」



完完全全就是没有策略呢。



清清爽爽的没有策略。



她果然突然变成笨蛋了。怎么了?你累了吗?



我还以为她会提出我没想到的妙计,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去对付萨玛菈小姐。看来并非如此。



应该说,多了我一个人,能做的事情也没有增加多少。



「该怎么说,有没有能像这样,轰隆一声直接打赢的方法?」



「智商又降低了……」



总觉得每次对话后,她的脑袋就越来越差劲,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总之,玩笑先开到这边。」



你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说──我只有点头这么想,因为她露出颇为正经的表情。



「放心吧,伊蕾娜。我有准备策略。只要成功,明天就会到来。」



「喔喔,什么样的策略?」



「呵呵呵,我的策略是呢──」



嘟嘟哝哝。



她跟我说了她准备的策略。



方法只有一个,可是单纯至极。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恐怕没有。」



…………



她对陷入沉默的我说:



「所以伊蕾娜,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我需要你的力量──她说。



我没有给予明确的回答。



「……我们两个一起战斗不会很困难吗?战斗中我和安妮洛特要是走散了,会发生最糟糕的状况喔。」



从安妮洛特身上的性质来看,那一瞬间我的记忆无疑会被重置。



换言之,我会不理解为什么要和萨玛菈战斗,更不可能彼此配合。



这不是保证我们会变成彼此的绊脚石吗?



「……总觉得突然想回家了呢。」



我顿时干劲尽失。



从刚才开始智商就不停降低的安妮洛特看见我失去动力鼓起脸颊。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



「不可以啦,伊蕾娜。」她露出灿烂的眼神说:「我不会再让你逃跑了,呵呵呵。」



「…………」



智商降低后还露出有点束缚的倾向呢。事到如今她还要追加多少个性才满足?



「……顺便告诉你喔,伊蕾娜。刚才我伸手就是为了这样。」



「?什么意思?」



「我没跟伊蕾娜说过,不过就算不看见我,还有一个避免丧失和我有关记忆的方法。」



喔喔?



「该怎么做才好?」



「这样。」



她举起握住的手,用食指戳了一下。我听不太懂解她的意思说。



我侧了侧头。



「伊蕾娜,如你所知,我只要离开视野之中,和我有关的记忆就会消失;可是在接触我的期间,就算看不见我也没关系。」



她实际示范了一次。



她握著我的手,离开我的视野──绕到我背后。



「…………」



我的视野中没有安妮洛特。



但是我知道她就在我背后。



和她有关的记忆依然留在脑中。



「你看,对吧?」



呵呵呵,安妮洛特伴随开心的笑声从视野角落出现。「只要利用这个机制,最起码能避免在战斗中失去和我有关的记忆。」



「……原来如此。」



不过,难道必须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安妮洛特牵手吗……



「……你不喜欢?」



她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不会不会。



「不算是不喜欢……」我慎重地选择字汇重新面对她。「我是不喜欢被束缚的那种人。」



「嗯,那就没问题了。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不太束缚的人。」



「你难道忘了刚才的举动吗?」



难不成,安妮洛特连自己都会忘记自己吗?



我狠狠眯起眼,她就露出笑咪咪的表情。



「总而言之,为了作战必须牵手才行。可能会有点热,对不起喔,伊蕾娜。」



我点头回应。



「我是没有关系……」毕竟似乎只有这个方法。可是,「你要是敢做奇怪的事情,我就狠狠打你的手。」



「嗯,没关系。别看我这样,我其实还挺绅士的。」



安妮洛特边说,边跟情侣一样把手指缠了上来。



「…………」



呼啪!







我每次以歌姬萨玛菈的身分上台都会想像。



或许我从小就注定要唱歌。



我才八岁的时候在餐厅钢琴的伴奏下演唱,受到许多观众称赞,说我将来一定会成为职业歌手。



那是我第一次在人前献唱。



从那一天起,我就对让别人听见我的歌声著迷。



每次在外工作的爸爸回家,我都央求他带我去那间餐馆。爸爸伤脑筋地笑著,仍偶尔会带我去。



从第二次开始,我凭自己的意识走到钢琴前演唱。



十岁的时候,妈妈请我去外婆经营的店帮忙。我想练习唱歌,但是看见妈妈每次为了跟别人见面而化妆,我都觉得自己不该待在家里,所以乖乖听话。



心情不舒坦的时候最适合唱歌了。



「萨玛菈的歌声真的很好听呢。」



我像是要排忧解闷一般,在骨董店前唱歌。路过的人偶尔会听见我的声音回头停下脚步,并在我唱完时鼓掌、要求握手,并给我一点钱。



在店里看著我的外婆也总是称赞我是天才。



外婆的骨董店里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唱完之后,我会一面帮忙,一面浏览店里的商品。现在已经结束使命的物品们带著一股不可思议的氛围,静静等待再次替别人派上用场。



「这是什么?」我指著花俏的洋装。那好像是古时候的便服。



「那是什么?」我指著木棒。外婆告诉我那是魔法师的魔杖。



我可以挥挥看吗?我问,外婆就轻轻点头说:「可以喔。」



嘿呀一声,我挥了一下;但没有事情发生。古时候的人好像会像这样挥挥魔杖,只有能使用魔法的人才能成为魔法师。现在的时代只要用魔导杖,人人都能使用魔法,让过去听起来不方便到难以想像。



我吃惊地说,外婆就说「对呀……」缅怀过去似地露出略显悲伤的表情。



我每次看到好奇的东西都会问外婆,外婆也每次都露出温柔微笑告诉我。



每当听见外婆的解释,我都尝到知道城里别人不知道的秘密的兴奋感。



「这个是?」



外婆唯一不告诉我是什么的东西,是藏在店深处的小娃娃。



那被收在玻璃柜中,四面八方贴满写有奇怪文字的纸。



明显散发出异样的气息。



所以我才提问。然而──



「不可以碰那个!」



外婆大声喝斥。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生气。



在那之后,我每逢假日就会造访外婆的店。我在店前面唱歌、在店里帮忙,度过每一天。只要唱歌,外婆和路过的行人都会面露笑容,我过得还算充实。



我只要唱歌就能让别人开心。



这个事实给予我活下去的意义。



「大姊姊唱歌好好听喔!」



其中一个小女孩是我的常客,年纪大概八岁左右。



我摸摸她的头,小女孩就说她的梦想是跟我一样,成为让别人幸福的人。



我很光荣。当时的我才十岁左右,却有小孩因为我而获得目标。能透过唱歌给予路过的人幸福让我欣喜若狂。



我认为继续唱歌,给予别人希望是我的义务。



我祈祷今后美好的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



但是好景不长。



「萨玛菈,你要长成正经的大人。」



我十二岁的时候,爸爸这么说摸摸我的头,整理好行李就离开家里了。我问爸爸去了哪里,妈妈就说「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宛如空壳事不关己地回答。



我知道。



爸爸不在的时候妈妈和不认识的男人在外头碰面,还约对方回家好几次,以及陌生男子和妈妈的关系。



陌生男子很不负责任,和妈妈的关系一曝光,就彷佛打从一开始与妈妈无关似地,再也不来家里了。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在那之后,我就不常去外婆家了。因为失去了爸爸,妈妈变得失魂落魄,虚弱到必须由我来支持她。







「走在街上的时候有必要牵手吗?」



水果、料理、贵金属、面包跟花朵,各式各样的店栉次鳞比。



我混进人群中,白了走在身旁的安妮洛特一眼问。



跟萨玛菈战斗的时候再牵手不就好了吗?我说。



听见我的话,安妮洛特就找藉口似地说:「不是……可是如果在街上走失,不就得从头解释一次,很麻烦呀?这里人又那么多。」



那副模样彷佛找藉口跟刚交往的女朋友牵手的男生。



「……嗯。」



话虽如此,的确,又得重新听她说那一长串我也很伤脑筋。



虽说会失去记忆,身体依然记得和安妮洛特在一起时发生的事情。



一天听好几次那么长的话,身体当然会累。



举例来说,就跟一天战斗好几次会消耗魔力一样。



「……!伊蕾娜,这边……!」



就在此时。



安妮洛特突然用力拉著我的手,来到大街角落陈列各种料理的摊贩后方。



「……?咦,安妮洛特……?怎么了……?」



突如其来发生这种事情害我吃了一惊。她自称绅士,没想到这么粗鲁。我悄悄准备巴她一掌。



可是另一方面,她不看我一眼,从摊贩后面瞪著大街的方向。



……怎么了?



我侧著头顺著她的视线看去。



「……肚子有点饿了呢。」



眼前出现身穿学生制服的蜜莉娜丽娜。



是上学回家吗?她的表情丝毫没有危机感,以及身穿魔法少女服装时的紧张感。



「……呼,好险喔,伊蕾娜。」安妮洛特看著蜜莉娜丽娜抹去汗水。



「说得也是。」



「话说回来,我忘了说。这个时间蜜莉娜丽娜在附近徘徊。幸好在最后一刻发现了。」



现在遇见蜜莉娜丽娜,无疑会在街上强制展开战斗。



「总之先在这里躲一下吧。」



姑且不论她绅不绅士,躲在阴影处可说是恰当的判断。



「呃,那个……你们是谁……?」



话虽如此,对老板来说似乎并不恰当。



卷饼摊的老板厌烦地皱起眉头,嘀咕:「这两个是谁……?」



安妮洛特说:



「嘘──!」



小声一点啦!她用眼神示意。



「不是,嘘什么啊……」



你们是怎样……?老板说。对过去守护这个国家的她来说,语气真是太不敬了。



话虽如此,她的丰功伟业如今属于萨玛菈,老板会皱眉也情有可原。



「安妮洛特,交给我吧。」



我大概比安妮洛特还要习惯应付这种紧急状况。



我搭著安妮洛特的肩膀让她退后一步,凑到老板身边。



「…………」接著我默默把一枚金币塞进他手里。这么一来他就应该会放我们一马才对。这就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嘘──!」



「不是,嘘什么啊。你们到底是谁?」



不久之后,等到看不见蜜莉娜丽娜,我们才离开卷饼摊。



「每次发生这种事情,我都会体会到这个国家的人真的忘了我。」



安妮洛特嚼著为了向老板赔不是而买下来的卷饼如此说道。



不留在任何人记忆中与不存在同义。



「……这样吗?」



我啃著卷饼回头。老板忘了我们给他添的麻烦,对往来的行人微笑。



「不留在别人记忆中果然很难受呢。」



尽管努力保持开朗,还是没办法排解寂寞与悲伤。



她轻轻笑了,唯有继续用力握住我的手。







爸爸离开家里后。



妈妈边打零工赚钱度日,边让我继续就学。她再也没有露出笑容。



只要唱歌是不是就能让她再次微笑?



我并没有天真到在跟失去光明一般阴沉的妈妈面前尝试。



我思考能怎么支持妈妈。



令人遗憾的是,我只会唱歌。这时,我想起在外婆的店前面唱歌赚钱的日子。



假使,如果不是在路上,而是在餐厅里唱歌,是不是就能赚更多钱?



于是我去餐厅询问。



「……咦?你说……想在我们的店里配合音乐唱歌吗?」



直说就是我去毛遂自荐。不论什么音乐我都能配合演唱,请给我酬劳。



说巧不巧,那间餐厅就是以前爸爸牵著我的手上台献唱的餐厅;可是那已经是好几年前了,餐厅里的人几乎都不记得我。



结果,在那之后我就算没有得到爽快的答应,依然获得餐厅里的人许可,以临时歌手的身分出道,赚取绵薄的酬劳。



当时我才十四岁。即便是缺乏常识的请托,餐厅也愿意接受。有可能是因为我太年轻了,也有可能是我的歌声获得认可。对于当时拚了命的我来说,一切都无所谓。因为那是我让妈妈轻松一点的唯一办法。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唱歌赚钱,稍微分担了一点生活费。妈妈说我不用做那种事情,却没有严厉禁止。因为我的收入或多或少帮助了家计。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希望她担心。



「我的梦想是成为歌手,在大舞台上唱歌。」



因此我找藉口似地说,现在只是跟练习一样。而这并非谎言。



我是真的想要成名,也认为继续唱歌为众人带来欢笑是我的义务。



我每天在学校跟工作间往来。



因为我有工作,所以没有时间跟同学玩耍。同学每次抱怨老师跟课业的时候,都让我松一口气。他们让我觉得自己比较努力,比较辛苦。



我的朋友越来越少。



纵使如此,我还是认为有工作就没有关系。



年复一年,我不停唱歌、唱歌、用功,拮据度日。



不知不觉间,对我来说曾是闪亮梦想的歌唱,成了枯燥乏味的工作。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继续唱歌。



十八岁的时候,外婆去世了。我和妈妈都忙到没时间拜访她,害她孤独一人在家过世。



「萨玛菈,我会继承外婆的店,不用担心。你就随心所欲地生活吧。」



对不起让你这么辛苦。



外婆的葬礼后,妈妈这么说,对我微笑。



妈妈似乎也对让我辛苦感到愧疚。十八岁时,我刚好毕业出社会。



「谢谢。」我对妈妈诉说表面上的感谢,前往驻唱的餐厅。



走在街上,我忽然对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是什么感到怀疑。



我忽然想到妈妈用辛苦来形容我在餐厅驻唱的日子。



在妈妈眼中看来原来是那样吗?我的生活看起来那么痛苦吗?



我明明在从事喜欢的工作生活──



「萨玛菈,你现在几岁了?十八吗?差不多该找其他工作了吧?」



餐厅老板某天这么对我说。他是在暗示我「你差不多该走了吧?」「是不是该放弃唱歌了?」「反正你也当不了有名的歌手。」



在这个国家活动的女歌手,大多十八岁左右就会以某种形式登上舞台。



不像我在这种小餐厅的角落,而是在开花会堂那样的大舞台,面对大批群众演唱。



老实说。



我早就发现了。



我只有唱歌的天分。



然后,具有和我相同天赋的人,这个世界比比皆是。



学生时代不念书、不交朋友、每天唱歌。我在小小的世界中醉心于自己的辛劳,除了唱歌之外,早就无路可走了。



在环视周遭,如宝石般闪闪发亮之人多不胜数的世界中,唯有我拚命打磨自己早已失去光辉的宝石。



──萨玛菈,你要长成正经的大人。



爸爸的话沉重地压在我背上。



我有成为爸爸期望的正经大人吗?我每天抱著疑问,在我唯一剩下的道路上继续唱歌。



十九岁的时候,我因为「我们找了更年轻开朗的女孩」这个理由而被赶出餐厅。



即使如此,我仍然没有放弃唱歌。



我接连在好几家餐厅驻唱,有时候被骂「难听死了。」有时被嘲笑「脸好臭。」依然迎接了没有人祝福的二十岁生日。



我一直唱歌,一直唱歌。



我跟候鸟一样一家餐厅换过一家餐厅,直到二十一岁。我最后来到卖酒的店,对醉汉陪笑,做著曾几何时会有许多人因为我的歌微笑的梦。



我继续唱歌。



然而结果,不久之后我也被最后一间店辞退了。因为醉汉没有人听我的歌。



我二十二岁了。



──大姊姊唱歌好好听喔!



我十岁时看见的光景忽然闪过眼前。在路边唱歌,给予小孩子目标,充满幸福的日子。相信继续唱歌给予人希望是我的义务,充满纯粹光芒的日子。



我好想回到那段时光。



所以我在路上唱歌。



我一开口马上就发现,我在外婆的店前面唱歌时会有人驻足,是因为年仅十岁的女孩唱得很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原因。



如今已经没有人愿意在我面前驻足了。



碰巧就在这个时候。



「──梦回之城卡尔赛尔的各位!大家好!我是安妮洛特!大家有任何烦恼,都可以跟我商量喔!我一定会华丽地解决的!」



城市上空传来响亮的声音。抬起头,好几张传单飘了下来。捡起来一看,那是自称城市守护者,可疑女孩的自我介绍。



看样子,她是专门帮助别人的万事屋。报酬给点心意就好,主要活动内容是替城市的居民带来笑容。



高举这种愚蠢理想的,是一名淡绿色头发的女性──苍天魔女安妮洛特。



过去说要以我为目标的女孩。







跟刚才一样,我们大摇大摆地从开花会堂的后门进入。



我们走过工作人员通道,前往萨玛菈所在的第二音乐厅。今天几个小时后,她将在第二音乐厅举行演唱会。



也许是挑战了萨玛菈好几次,安妮洛特大致掌握了萨玛菈一整天的行动。



「基本上她都在第二音乐厅跟休息室往来。」



顺带一提,现在她恐怕跟刚才一样,在第二音乐厅的舞台上发呆。



……话说回来,我和蜜莉娜丽娜抓到安妮洛特的时候,她也马上就回开花会堂了说。



「她好像是个工作狂呢。」



「省下我们找她的时间真是太好了。」



安妮洛特傻眼地点头。



可是真奇怪。



「……她跟安妮洛特你还有我一样,是知道同一天不断重复的人吧?」



从稍早见面时的语调听来,她应该理解自己每天都重复举办首场演唱会,却依旧站上舞台。



感觉真令人毛骨悚然。



「……她不会腻吗?」



日复一日,她跟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一样,遵循相同的行为模式,重复举行首场演唱会。



换做是我,三天左右就受够了。



「啊哈哈,你看起来像是会不知道想做什么呢。」安妮洛特看著我的表情笑了。「不知道,其实她搞不好也不想重复过同一天。」



「……什么意思?」



「我只是说我看到她有那种感觉。总觉得,她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过著同一天。」



「然后我就被卷进她心不甘情不愿重复的每一天吗?真是有够麻烦。」



「不过,她可能不是有意波及这个国家的人喔。」



「……你还真替她说话呢。」



怎么会这样?我牵著她的手盯著她看,眼神宛如敏感察觉到另一半不正常异性关系的情人。



视情况呼啪!地打她的手也在所难免。



「因为我在这个国家,是不论什么人都愿意帮助的好人呀~」她却敷衍过去。



「…………」



我继续盯著她看。



真的只有这样吗?



「不是……我没有确切证据,但总有那种感觉……」安妮洛特尴尬地别开眼。



「又是直觉吗?」



她的表情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但是我并没有深究。绝对不是因为我趁机假装成不多管闲事的好女人。



我们顺利抵达第二音乐厅。



「嘿呀!」



不给我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她就打开沉重的门。稍嫌冰冷的空气吹过我们身边。



在此同时。



她看著我说:



「看到她──就给我这种感觉。」



她说。



听了之后,我望向音乐厅前方,在舞台上俯视空无一人观众席的她。



「…………」



在这个国家重复第一场演唱会的萨玛菈独自一人呆站在舞台上,流下一行泪水。







「遇到麻烦的时候请呼救!我会马上赶到你身边!」



苍天魔女在梦回之城卡尔赛尔上空疾驰。看著她每天在天上到处飞翔,四处帮助别人,我继续在街头唱歌。



听说,她出身于这个国家,花了好几年到国外的魔法学校留学,终于衣锦还乡。



我想她一定也和我一样只有一种天分,因此只能身为魔法师生活。一这么想,我就自然而然地对她涌现一股亲近感;但在此同时,我也后悔自己让她走上这条路。



她一定是因为崇拜我,才会选择依靠魔法的人生。



「……真耀眼。」



我在路上仰望她喃喃自语。在闪耀的太阳下骑扫帚奔驰的少女,充满对未来的希望。



那是我很久以前拋弃的感情。再过五年、十年,或许是更久之后,她一定也会发现。



自己的才华根本一文不值。



「──没关系,萨玛菈。你不用在意。」



某天,妈妈抱著我说。



我不工作,每天在家跟街头往返。妈妈温柔地对就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唯有混吃等死的我说:「学生时代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现在换我努力了。」



所以你可以休息一下喔。



妈妈跟对小孩子说话一样,摸著我的头说。



在开心的同时,黑暗的感情也在我心中盘旋。因为妈妈的话唯有否定了我朝实现梦想努力的每一天。我不是被妈妈逼著唱歌的,我是自己想唱才唱;然而我越是这么说服自己,出于义务感歌唱的日子就越是在脑中浮现。我真的是朝梦想努力吗?我真的喜欢唱歌吗?我是不是因为漫不经心地唱歌,所以才没有人愿意看见我?



我在妈妈怀里闭上双眼。



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我一面在路上唱歌,一面守望安妮洛特,替她加油。因为她跟我一样。



我为了替在耀眼的地方继续闪耀的她打气而唱。



──反正她迟早会遇到挫折。



并对在心底如此唾弃的自己视而不见。



「喂,你听说了吗?安妮洛特好像又解决事件了。」「前天逮捕的窃盗团她好像也有贡献,真了不起啊。」



人们从在街上唱歌的我面前路过。



「她一定会成为大人物,绝不会错。」「欸、欸,你看这个!我要到安妮洛特的签名了!」「那个人真的不得了!我一呼救她马上就跑来帮我了!」



安妮洛特一天比一天受到城镇居民认同。



她明明应该是落伍的魔法师。起初对她嗤之以鼻的人,也都一百八十度改变态度赞扬她。



一天、一周、一个月。



随著时间过去,人们仰望她的眼神也跟著改变。每当他们看见她,就再也不注视只有在街上唱歌的我。



「……好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她和我不同。我发现她跟我这种悲惨的人不一样,具有让自己闪闪发亮的事物,并理解那个的价值。



她回国不久之后,我就不去街上唱歌了,每天只有在城里闲晃,虚度了一段不知为何而活的日子。



在空虚的日常生活中,她的耀眼令人嫉妒。我不知道凭什么她办得到,而我不能。她每次犯下小失误都让我松一口气。看见城镇内的大家对她的失败感到愤怒,我就内心平静。看到报纸上把她写成坏人,我就心情雀跃。我发自内心厌恶这样的自己。



给我失败,给我失败。我心中的恶魔一再对她咒骂。



我由衷痛恨这样丑陋的自己。



我不想承认她在我想抵达的目标大显身手。因为承认她,就等于否定现在的自己,所以我也无法替她加油打气。明明不想怨恨她,我却在心底讨厌她。



在那之后我又浪费了几年的岁月。我换过几次工作,也曾跟之前一样央求餐厅让我驻唱。



但是,我每次都发现没有人注意我。



直到不知不觉间,我二十五岁了。



这个年纪想实现梦想已经来不及了。



不久之后我不再离开家里。妈妈绝对没有责备不成材又自甘堕落的我,反而以温柔紧紧勒住我的脖子。我知道就是因为一直在一起,妈妈才不知道该怎么想,该对我说什么。



「我说,你要不要来店里帮忙?」



妈妈用沉稳的语气说,彷佛在对待外婆店里的商品。乍听之下体贴的话,背后隐藏了截然不同的意图。她的意思是「你差不多该看清现实了」吧。



这辈子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妈妈的建议。



在那之后,我和她一起在外婆的店工作。我并没有跟以前一样在店门口唱歌,唯有每天看著结束使命,人人不屑一顾的物品,将他们送到下一个主人手中。



希望总有一天能站上梦想的舞台。



我每次对这个愿望迟疑,梦想就离我越来越遥远。即便如此,我依然无法放弃,是因为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生存之道。



「不好意思~」



某一天,妈妈碰巧不在的时候,一个客人造访骨董店。



她是名淡绿色头发的女性。



身穿黑长袍,头戴三角帽,胸口别著星辰造型的胸针。



是苍天魔女安妮洛特。



「……!」



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胸口紧紧揪在一起,喘不过气。我们不是感情不好,只是以前曾经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你好,在找什么吗?」



我一脸若无其事地接待她,她就对故作平静的我说:「……啊啊,没有。我只是刚好经过。」



然后,她说自己来自这附近,以及这间店是自己的原点。



「……这样吗?」



我那时已经不来外婆的店了,所以不知道。但是在去留学之前的几年间,外婆好像教过她魔法。



对她来说的原点,似乎是代表学习魔法的地方。这让我的心隐隐作痛。事到如今,我还天真地希望自己是她崇拜的人。



我告诉她外婆很久以前就去世了。



她点了点头。



「啊,是。我知道。」



她原来知道。



「……这样吗?」



可是她工作中偶尔经过附近的时候,还是会来店里看看。她说回到怀念的地方,可以提醒自己初衷。



稍微聊了一下,她就离开了。她一句话也没有提到我的事情。



彷佛已经不记得我了。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才好?你小时候,我在这间店前面唱歌,还摸过你的头喔。你还记得吗?



说这种话吸引她的注意,是不是就能跟她交朋友了?



我看著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著这种事情。



几天后。



我为了整理外婆的遗物和店内的商品,而受托整理仓库。妈妈说自己自从接手这间店,就完全没有整理过仓库。正式开始帮忙店里的生意后,她就把麻烦事推给我做。



「……好脏。」



仓库里满是尘埃,辽阔的房间里充满正如其名,不再被人需要的物品。放眼望去全部都是垃圾,房间里充满霉味,似乎被弃置了很长一段时间。



「……快点做完吧。」



我不想久留。



被赶到不被任何人看见的角落,静静死去的杂物。我觉得它们就像是我的同类。



『你好像很丧气呢。』



正在整理仓库的时候。



不知从哪传来女孩子的声音。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老旧的杂物、杂物、杂物、杂物还有一只娃娃。



……娃娃?



『你好。』



在仓库的架子上。小小的娃娃坐在一堆书本上摇晃双脚,小小的双眼注视著我。



我认得那只娃娃。



『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很烦恼呢。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呀?』



那是很久以前放在外婆店里的娃娃──和收在玻璃柜里的一模一样。



接著娃娃自称「许愿娃娃」。







「……哎呀,你们又来了。」



萨玛菈在台上看著我们,露出嘲笑的眼神。她握著魔导杖说:「一次又一次地跑回来,真是辛苦了。」



她应该忘了我刚才和安妮洛特来过的记忆──但不愧经过两周的对决,她依然大致理解刚才发生过什么事情。



「好不容易救走伊蕾娜,你怎么又带她回来了?她明明派不上什么用场。」



……我猜她应该只记得刚才自己爽快地把我打飞吧。她哼笑一声,看起来极度瞧不起我们。



「那个人个性很糟糕呢。」



「跟我战斗的时候总是这种感觉。」



安妮洛特牵著我的手,用空出来的手握著魔杖。接著我们慢慢拉近与萨玛菈小姐的距离,寻找机会攻击。



两人手牵著手战斗,行动难免受到限制。没办法骑扫帚,魔法也有可能会彼此干扰。



希望能速战速决。



「……萨玛菈,我说过很多次了──可以把你手上的娃娃给我吗?那太危险了,不是你应该拿的东西。」



「是这样吗?我第一次听说。」



「那是因为你的记忆消失了。」



「那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回答吧?」



「也是,你对这个状况厌烦我求之不得。」



「我不打算把娃娃给你,也不打算离开这幸福的日子。不好意思,可以请你离开吗?」



「原来如此,看来你不觉得厌烦呢。」



这是和萨玛菈对决的时候她一直听到的话。一旁的安妮洛特无奈地大叹一口气。



「那么这次就只能战到你厌烦为止了──吧!」



说完安妮洛特举起魔杖。



随后她发射魔法。魔杖前端射出好几颗火球,如蛇一般窜过观众席,朝萨玛菈飞去。



下一刻火球四面八方朝她蜂拥而至。



然而──



「那是什么?没用。」



萨玛菈嗤之以鼻,身边不知从哪降下浊流般的水,熄灭安妮洛特的火焰。



没有凝聚魔力的动作,也没挥魔导杖。由此可见,她手中的魔导杖是特制款。



拉长战斗时间果然不利,我们要的是速战速决。



首先得排除那根麻烦的魔导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