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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以托盘代剑(2 / 2)




「是。请多指教嗻,老板。」



备人回握对方伸过来的手,睽违数年地使用了敬语。



他有点忘记该怎么用了。



备人跟随著副长谬得,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市公所一楼。



虽然已过晌午,但餐厅里依然聚集了许多士兵。四面八方传来哄笑声,吵得宛如开庆功宴一样。



「啊,谬得副长。您回来啦。」



一发现走下阶梯的谬得,士兵们接连出声招呼。



虽然有人手里抓著看似酒的饮料,但谬得却没有加以斥责,只是回了一句「别在意,尽管吃吧」。



(这副长也真够宽容的了。若是在日本的话,所有人早被砍死了。)



不,不光只是日本。假使诸盖罗目睹这幕景象,他恐怕也会勃然大怒愤而掀桌吧。这里的士兵就是如此偷安怠惰。



(……嗯?)



不经意地放眼望去,只见几位占据餐厅角落的士兵正无视谬得继续用餐。他们个个神情严肃,不时还以锐利的眼光瞪向这边。



(那些家伙是怎样?以那托亚的士兵来说也太紧张了吧。)



谬得丝毫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从容不迫地走到厨房前的桌位,然后径直朝厨房内点了名叫『冰牛奶』的东西。



面对这样的他,备人下定决心开口发问:



「老板,那些士兵这样好吗?」



「嗯?」



「虽然久未征战确实会懈怠下来,但该管教的时候最好还是要严加管教嗻。」



「别担心。【龙公】和亚人都不会攻打过来的。」



谬得自信满满地断言后,随即接过玻璃杯递给备人。所谓『冰牛奶』好像是指牛乳或山羊乳的样子。



「可是我之前待过的村子就经常被亚人袭击嗻……这个地区的【龙公】是什么样的家伙?」



「那是个名叫格尼西切的龙人,不过其他详细情况都还不明朗。看来这位【龙公】似乎宽大为怀。虽然不晓得其他土地是怎么样,但那托亚的士兵没必要过于紧绷。」



明明不知道敌人真正的企图,多亏他还能这么悠哉呢。



只要有三年的时间,应该就足以整顿好反击的态势了吧……不过这种想法似乎有点残忍。毕竟破坏现今的和平挑战【龙公】实在是个过于危险的赌注。



「在这个那托亚之中,最需要提防的反倒是自己人喔。」



「自己人?」



谬得点点头,扬起下巴比向餐厅一角。



那一桌坐了刚才酝酿出险恶气氛的士兵。



「比方说那些像伙……那是拜耳巴卡队的士兵。」



「拜耳巴卡?」



「那是现任团长的名字。那托亚总计六百人的军团由两支部队所构成,分别由拜耳巴卡团长跟我率领。这就是所谓的派系吧。」



「派系……」



「直到一年前左右,兵力都还是那边居多。不过在我的努力之下,如今则是各占一半。拜耳巴卡队纪律严明,迄今仍贯彻陈旧的体制。那位老将军跟我的部队简直是天堂跟地狱呢。」



……团长拜耳巴卡及副长谬得。



换句话说,军团并非团结一心,而是分成两边互相对立吗?此外,谬得还藉由纵容部下来博得人望壮大势力。



(人类居然自己起了内哄啊。这些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老实说,备人无法认同谬得这名男子的主张。要是他统领了整个军团,届时那托亚军恐怕会变得更加堕落吧。



「话说回来,老板。刚才你好像提到什么事件的调查嗻……那也跟派系斗争有关吗?」



「啊啊,不,这件事情你就忘了吧。我不打算让你牵扯进去。」



「…………」



这男人实在是深不可测。不过才刚来到城里的外人总不可能马上博得信任,在跟梅儿会合前就尽量安分一点吧。



(照这样看来,那家伙恐怕没能获准加入军团吧。反正人肯定在城里没错,今天或明天大概就能见到面了吧。)



当备人一口气喝光『冰牛奶』时,一旁的的谬得不断地环顾四周,似乎是正在找谁的样子。



「真奇怪。平常这时候应该在做服务生才对啊……」



「老板,怎么了吗?」



「……没什么。总之,你不要跟拜耳巴卡队走得太近。如你所见,那边尽是些顽固又不知变通的人,跟他们交好也没有任何好处。」



「是。不过我从今天起该做些什么嗻?不然我去瞭望台上看守如何?」



「不,我要请你打扫酒窖。」



听到谬得直截了当地这么说,备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酒、酒窖?」



「市长不是这么打算的吗?既然如此,你就照他的话做吧。」



「…………」



「提升谬得队的好感度是非常重要的任务。市长都要你负责打杂了吧?」



「是、是……」



「千万别忘了我收留你的恩情啊。」



「瞭、瞭解嗻。」



……明明好不容易才当上了士兵,这下反而有种被诈骗的感觉。



(来到大陆之后,我好像一直在打混摸鱼啊……)



备人原本是为了「猎杀龙人」而来。那是成为忍者首领的考验,备人要和同为下任首领候选人的忍者比赛「谁杀了最多龙人」。



可是备人在偶然间欠了银发少女人情,不得不向她报恩。尽管好不容易打倒了一位【龙公】,最后他却和那位少女结为命运共同体。然后这次则是被派去打扫酒窖……



如今备人可说是严重落后他的儿时玩伴兼『对手』。此外,这片土地上的【龙公】又毫无干劲。



(可恶,别开玩笑了。谁要当云雀的小弟啊。)



——四面皆为平原的城塞都市.那托亚。在这个不知为何没有敌人来袭,且极度欠缺危机意识的城市里。



立志成为忍者头目的两名「上忍」……



将意外地再度重逢。



4



打从梅儿在市公所工作以来,眨眼间已经过了三天。



如同小忍所言,工作内容都相当简单。可是杂务却多到做不完。拜此所赐,梅儿每天都从早忙到晚,根本无暇寻找备人。



(果然还是应该去其他地方吗……不,要下这个结论还太早了。至少要尽量多收集关于【龙公】格尼西切的情报才行。而且留在这里也能掌握那托亚的情况……)



梅儿这么告诉自己,同时勤奋地为市长泡茶、按摩肩膀、整理文件及跑腿。虽然这些并不算什么劳动,但最麻烦的还是去餐厅帮忙了。



毕竟这里的士兵会接连不断地出现,待的时间又久得惊人。甚至有人大白天就喝起了葡萄酒,喝得酩酊大醉后还趁机偷摸梅儿的屁股。听到士兵说「我要一杯从你奶子挤出来的牛奶」,梅儿真的有了动手的念头。



不过每当演变成这种情况时,小忍总是会出手相助。



她擅于圆融处事,多次代替梅儿挡下了骚扰。至今为止之所以没发生过纷争,可以说都是多亏了这位可靠的前辈。



「没关系啦,梅儿妹妹~一起来喝嘛。」



「不行,梅儿是属于大家的。抢先下手会得罪其他人喔。」



这天小忍也帮助她摆脱了纠缠不休的士兵。梅儿在吧台旁对小忍低头说:



「对不起,小忍小姐。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别介意啦。我反而才对你感到抱歉呢。因为矛头有一半都转向梅儿的关系,我变得轻松多了。」



「小忍小姐也才工作半个月左右对吧?真教人不敢相信呢。」



「呵呵,谢谢你。」



这时,厨房的大叔送上牛奶说「休息一下吧」,于是梅儿便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她拿著玻璃杯喝牛奶,看了笼罩在喧闹中的餐厅好一会儿。见他们兴高采烈地有说有笑,梅儿忍不住低声道出了迟来的感想:



「这里的士兵这样好吗……」



「真教人笑不出来呢。可是亚人又不攻打过来,所以也无事可做啊。」



对那托亚来说,敌人不再来袭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吧。不过考虑到龙人族长达百年的暴虐历史——区区三年和平实在是不能指望。



(明明是如此,部队之间居然还互相对立。)



……听小忍说,那托亚的军团分为「拜耳巴卡队」及「谬得队」,两队之间反目成仇。泡在餐厅里的几乎都是谬得队的人。不仅年纪相对年轻,当兵的资历也都未满三年。



另一方面,拜耳巴卡队则以资深老兵占大多数。换句话说,这些人从那托亚还暴露在危险当中的时候就开始当兵了。



(两队不和的原因或许是对现状的认知不同……这么说起来,第一天见到的迪诺斯先生似乎也隶属于谬得队……总觉得可以理解呢。)



当梅儿一边想著这种事情,一边将空玻璃杯放在吧台上时——



餐厅一角突然爆出怒吼,同时响起餐具破裂的声音。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吃完饭就赶快回去执行任务!」



一位中年士兵起身瞪著邻桌的集团。



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好像是拜耳巴卡队的成员。不出所料,他发火的对象是——谬得队的人。



「不要大白天的就在喝酒!你们有身为士兵的自觉吗!」



「啧,又开始了。各位,拜耳巴卡队队员的宝贵说教来啰。」



虽然中年士兵的斥责显得合情合理,但谬得队的士兵们却笑著打混过去。这种态度令对方更加激动起来。



「你们既不认真戒备,每天也不锻炼……副长到底是怎么教育你们的啊!」



「你们团长才该退休了吧?那托亚的警备靠谬得队就够了。」



「连实战都没经历过的小屁孩少在那边说嘴了!不然我现在就来教教你们!」



「什么?这下正好啊,死老头。别看我这样子,我好歹也通过了实作测验喔?」



回应拔剑的拜耳巴卡兵,其中一位谬得兵也拔出了剑。



带有杀气的危险空气瞬间蔓延整间餐厅。



「什么实战嘛。成天只会害怕不曾攻打过来的亚人。拜耳巴卡队只有在对付人类的时候才特别强硬啦!」



「当兵只为图个轻松的家伙竟然如此大言不惭……废物就乖乖耕田去吧!」



经过一阵对骂后,两人蹬了地面一脚。双方都是认真的。



「喔喔喔喔喔!」



两道白刃挥向彼此的头顶。



在呼啸的剑击即将交错的剎那——梅儿及时插了进来。



她以左右手拿著的铜盘,同时挡开了双方的剑。改变轨道的刀刃撞击地面后,她接著又扫向两人的腿。



「呜喔!?」



两人绊著了脚,惊慌失措地摔倒在地上。在两人准备起身之前,这回梅儿又猛力敲响两手的托盘,发出「砰!」的一声。



见双方倏地停下动作,梅儿吸了口气大喝一声。



「请不要在公所内打斗!」



……不知不觉间,餐厅内变得鸦雀无声。



除了两位当事者外,围观的士兵们也同样张大了嘴注视著梅儿。女服务生穿著轻飘飘的制服竟能制止对决,也难怪他们会感到惊讶了。



这行为可能太僭越了也不一定,可是梅儿无法坐视不管。虽然她可以容忍屁股被摸,但流血斗殴实在是太过火了。



「由于情况紧急,我就诉诸武力了。两位的剑绝不该指向彼此。请把剑收起来。」



「——小姐说得没错。」



这时,敞开的入口大门处突然传来赞同的声音。



仔细一看,那里站著一位头发花白的高大老兵。



他披著饱经风霜的红铜色盔甲,体格强壮得一点都不像老人。脸上蓄著同样雪白的胡子,晒黑的面孔刻划著深深的皱纹。这位浑身散发骇人威严的男子汉,一看就知道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拜、拜耳巴卡团长……!」



被梅儿绊倒的中年士兵起身后,连忙摆出立定不动的姿势。



原来如此。那个人就是那托亚军团的现任团长……拜耳巴卡吗?



「不要引发无谓的骚动。你别吃午餐了,回岗位上吧。」



「是!真是非常抱歉!」



中年士兵捡起了剑,旋即飞也似地冲出餐厅。拜耳巴卡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这样慢慢走到梅儿面前。



那强而有力的目光兴致盎然地落向这边。梅儿不知怎地觉得有些尴尬,姑且先把头上歪掉的发箍戴好。



「……小姐,你功夫不错呢。」



「咦。」



「而且又有胆识。我都希望你加入队上了。」



拜耳巴卡那覆盖著白须的嘴角稍微展露笑意。



尽管感到惶恐,梅儿还是趁机行礼说「请您考虑一下」。印象中市长确实说过……只要有人推荐就会考虑让自己入团。



难得有这个机会,梅儿打算再多推销一下自己——不过这时又有其他士兵大步走来。



那是披著格外华丽的盔甲,拥有一头红发的青年。虽然个头不输给拜耳巴卡,但手脚却十分修长,肤色也很白皙。充满笑意的鹅蛋脸与华丽的盔甲相互辉映,呈现出与老将截然不同的风貌。



「……是谬得啊。」



「你好,拜耳巴卡团长。我的部下冒犯了。」



面对殷勤行礼的青年,拜耳巴卡再度露出严肃的表情。



这个人就是谬得副长……没想到军团的两位队长竟在这种场合下碰面了。



「谬得啊,既然情况不严重,这次的事情就和解了。没问题吧?」



「是,那当然。我会好好教训部下的。」



平淡的对话中可以感觉得出浓浓的讥讽。看来这两人关系果然相当紧张。



「我们不仅身为守备队,同时也负责维持那托亚的治安。就算没有外敌侵犯,那也不构成放任士兵玩乐的理由。这点千万别忘了。」



「感谢您的忠告,在下不胜惶恐。」



拜耳巴卡撇下耸著肩膀的副长,朝阶梯迈开步伐。另一方面,谬得也把梅儿搁在一旁,径自朝吧台走去。



「啊……」



见两人同时远离自己,梅儿不禁发出难堪的叫声。



虽然她急著想要追上其中一方,可惜却无法如愿。身为上班中的职员,梅儿必须先打扫散落地面的餐具碎片才行。



(难得有可以毛遂自荐的机会……)



尽管气馁,梅儿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碎片收集到托盘内。当她不死心地转头望去时,只见谬得正开口对小忍搭腔。



两人亲密地谈论著什么,开心地相视而笑。这景象活生生就是一对匹配的帅哥美女情侣档。



(……没错。既然谬得先生在,我就得打听备人的事情才行。)



其实昨天梅儿才听市长说过。



「啊啊,说到另一个新人的话,他进了谬得队喔。」……听说副长很中意备人,便直接让他加入了谬得队。见两人境遇不同,梅儿觉得很不公平,不过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她姑且是放心了。



既然如此,近期内或许就能在这里重逢了。尽管梅儿心里这么想,备人却还没有在餐厅出现过。就算向谬得队的人询问,对方也只是态度古怪地回答「有新人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至少这点要向谬得确认清楚。



不过小忍与谬得依然紧靠著彼此交谈。周围的士兵们显然也刻意保持距离,不敢贸然接近。



(要打断那两人……实在是太困难了。)



互砍的士兵也就算了,这次的情况令梅儿提不起勇气介入其中。



「今天辛苦你了,梅儿。」



「是,你也辛苦了。」



在那之后过了几个小时,梅儿总算结束今天的工作离开公所,和小忍一同走在夜晚的道路上。



市公所的职员们并非住在那里,不过梅儿跟小忍当然是无家可归。



于是她们被分发到距离公所大约十分钟路程的「临时宿舍」。那托亚把这时代用不到的旅馆拿来当作新人的临时住处。



「其实我本来想去浴场……不过今天是奇数日,所以没办法去呢。」



「小忍小姐真的很喜欢洗澡耶。」



那托亚中央有座巨大的大众浴场。男性照例是奇数日,女性则是偶数日使用,所以要相隔一天才能洗澡。



考虑到过去拜访的城镇,光是这样就已经非常奢侈了。这几年来,梅儿都理所当然地利用水井或小河冲澡。



「那么梅儿,我们睡前先小聊一下吧。要不要来我房间?」



「好的,打扰了。」



……成为职员三天,梅儿与小忍一下子就变得很要好了。



毕竟两人住在同一栋宿舍,年龄相仿,又是一天共处大半时间的工作伙伴,梅儿于公于私都深受她的照顾。



(已经有多久……没认识过这种近似『朋友』的人呢?)



明明背负著艰辛的过去,小忍却始终面带笑容。她比谁都要来得温柔开朗,无论什么工作都绝不怠慢轻忽。



昨天她才偷偷拿自己的午餐喂小野猫。明知不可为,她却还是忍不住喂了。被梅儿发现时,她比小猫还要惊慌失措,还窘迫地恳求梅儿「拜托你别说出去……」。



就因为是这样的她,梅儿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敞开心胸。



(小忍小姐真正的魅力或许是这种温柔与坚强也不一定。)



不久抵达宿舍后,两人就这样一同前往小忍的房间。



宿舍一楼是挑高大厅,现在已经没在用了。二楼走廊环绕整个屋内,从四面八方都可以看得见楼下。



客房的格局完全相同。顺带一提,小忍住在梅儿隔壁的第三间房间。



「别客气,进来吧。虽然房里只有床跟桌子,但梅儿那边大概也一样吧。」



「是啊,不过有单人房可住就够幸运了。」



小忍利用烛台的火焰煮了些热水,手脚俐落地泡起红茶。顺带一提,两人已经用过晚餐了。每次工作结束后,照惯例餐厅都会供餐。



「话说回来,梅儿今天的表现太精采了。」



「咦?」



「没想到梅儿居然那么厉害,我惊讶得都想笑了呢。」



两人在床边坐好后,小忍便开口这么说。她大概是指白天制止士兵的那件事吧。



经过那一幕后,士兵们似乎以为激怒梅儿会很可怕,行为举止变得收敛了一些。可是却也得到一部分表示「我也想被梅儿骂!」的怪人支持,实在称不上是值得开心的状态。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不,你简直帅呆了。明明是女孩子却会使剑,真令人向往呢。」



「不,跟我丈夫比起来,我还不成气候。」



「咦?」



听了梅儿所说的话,小忍瞪大双眼,倏地逼近而来。



「梅儿,你有老公啊?才这个年纪耶?」



「是、是的。虽然还不适应夫妻关系,但我们正结伴一起旅行。听说我丈夫好像进了谬得队的样子。」



「是吗?什么嘛,居然已经结婚了……这可让人有点笑不出来呢。」



「说到我的丈夫……」



因为心中抱有一丝期待,梅儿刻意提及关于备人的话题。毕竟小忍跟谬得副长那么亲近,她可能听说了些什么也不一定。



「其实来到那托亚之后我还没见过他……小忍小姐,你有听谬得副长提过『新进士兵』吗?」



「对不起,我没听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见小忍乾脆地摇头,梅儿叹著气说「这样啊」。果然没有那么好运吗?



「不过下次谬得先生来了我会问他的。」



「不好意思,拜托你这种事情。可是他完全不来餐厅吃饭,不晓得是跑到哪里做什么了,害我好担心……」



「你很爱老公呢。」



被人突然这么一说,梅儿下意识地「咦?」了一声,同时瞪大眼睛注视著小忍。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瞬间热了起来。毕竟是丈夫,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听到有人直截了当地当面点出,感觉还是有点难为情。



看到梅儿这个样子,小忍忍耐不住,掩著嘴巴低声窃笑。



「竟然有人能掳获梅儿的芳心,我开始对那人有点感兴趣了。」



「啊,不,我丈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啦……虽然战斗力超乎常人,但个性冷淡又不好相处,无论我要求什么都不答应。」



面对死命地说个不停的梅儿,小忍不怀好意地追问「是什么要求啊?」。虽然她拥有成熟的美貌,但最近也会像这样展现出少女的一面。



「不过可以跟意中人结为连理还真教人羡慕呢。」



「小忍小姐没有这种对象吗?」



「嗯……有是有啦。」



那一定是指谬得吧。



这么说起来,今天梅儿曾听到士兵们抱怨说「副长一来就霸占了小忍」。两人的情谊在他们之间也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之后梅儿与小忍热烈地闲聊了好一会儿。



不久,梅儿算准时机中断对话,然后下定决心端正姿势及语气说:



「那个,小忍小姐。」



「什么事?」



「我知道这么问实在是有欠思虑。」



其实梅儿想向小忍重新确认一个消息。打从受邀到小忍的房间时起,她就决定要想办法问个清楚。



梅儿明白那不是能够随意触及的话题,不过她无论如何都必须知道。所以她审慎地选择用词,近乎执拗地不断声明。



「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你当然可以拒绝……」



「是关于被毁灭的故乡吗?」



聪明的她似乎很快察觉到梅儿的意图,三两下就把话给说出口。令人意外的是,她的语气始终没有变过。



「……没错。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龙公】统治了那里。」



小忍是从那托亚南方逃来的难民。只有她才瞭解毁灭该地的【龙公】,这些情报弥足珍贵。



在与龙人对峙时,事先得知敌人擅长的魔法能力将带来极大的优势。视小忍透露的情报而定,梅儿也可以选择暂时搁置这片土地上的【龙公】格尼西切,先行前往那里跟敌人战斗。



不过如果想探听这点的话,梅儿恐怕也得坦承自己的目的吧。所以梅儿不等她回答便接著说:



「其实我跟我丈夫——是为了打倒【龙公】才踏上旅程。」



「咦……」



「虽然我们好不容易才打倒了支配东部地区的【龙公】塞尔萨莱……但接下来我们打算周游大陆讨伐龙人族。」



「打倒,【龙公】?」



小忍细长的双眼透出惊诗之色。



烛台的火焰发出微弱的滋滋声。



「话虽如此,出力的几乎都是我丈夫……我光是要不碍著他就已经耗尽全力了。」



「…………」



「所以我们需要敌人的情报。小忍小姐愿意让我们讨伐毁灭家乡的【龙公】吗?」



默默地凝望梅儿一会儿后,小忍突然将视线转向手里的杯子。她注视著红茶的水面,最后才允诺似地轻启双唇。



不过她紧接著说出口的——却是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死了。」



「……咦?」



「支配南方地区的【龙公】名叫佩尔达……他已经不在了。」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当我离开藏身的建筑物时,佩尔达跟许多亚人就已经死在村里了。」



这事态实在是太突然又太震撼了。率领著亚人军的【龙公】——究竟是被谁杀死的呢?



人类要杀死【龙公】需要规模数万人的军队。不,就算这样恐怕也还是赢不了吧。



既然如此,莫非是亚人们举旗造反了……不,这种可能性也很低。



打从龙人族出现在大陆以前,亚人就一直与人类为敌。他们之所以追随【龙公】,不光只是因为屈服于那强大的力量。最大的理由是双方「驱逐人类」的目的一致。



不顾哑口无言的梅儿,小忍又接著说:



「听说佩尔达在龙人族当中算是相当年轻,还称不上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龙公】。没记错的话,排名好像是第十九吧。」



「…………」



「原来龙人也会被打倒啊。感觉——有点好笑呢。」



这么说完,小忍露出微笑。可是梅儿却莫名其妙地觉得浑身发寒。那毫无感情的冷漠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出自小忍的嘴里。



(总之,无论形势如何,幸好【龙公】终究被击败了。)



虽然无法释怀,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君临大陆的【龙公】共有二十人,其中排名第十一的塞尔萨莱及排名第十九的佩尔达都已经死了。这个事实比什么都要来得重要。



「……那么我先告辞了。晚安,小忍小姐。」



之后闲聊了三十分钟左右,梅儿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明天一大早还有工作等著自己。



「嗯,晚安,梅儿……啊,最后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好的,什么问题呢?」



「梅儿的老公——叫什么名字呢?」



「他叫备人。如果在哪里发现了一身黑的可疑人物,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



隔了一小段奇怪的空档后——



小忍稍微眯起眼睛,点著头说「好的,一定」。



5



备人开始在酒窖工作后,眨眼间就过了五天。



那托亚南端有座巨大的葡萄园。打扫一旁的酿酒仓库是副长谬得指派给备人的任务。



从早到晚备人只顾著刷洗墙壁与地板,把酒桶搬到左边又搬到右边,还有到处追赶钻进来的老鼠。如今他早已脱下忍者装,完全融入田间工作服的打扮。



(我在干什么?我是谁?)



印象中士兵应该是那托亚待遇最好的职业才对。可是备人的工作量却比周围的作业员们要重得多了。



餐点也只有配给员送来的面包跟牛奶。由于没有住家,他都睡在酒窖内的休息室。最近打扫以外的杂务也经常落到他头上,连要寻找梅儿都没办法。



(副长那个混蛋,我完全上当了……早知道当初用手里剑干掉他就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备人恨不得现在立刻逃亡。不过要是不小心引发纠纷,恐怕也会给梅儿造成麻烦。



尤其酒窖从今天起又进入了出货作业。为了把酒桶送到城里各个地方,大家忙得不可开交。想当然,送货员当中也包含了备人。



「那么,备人,可以请你把这个拿到市公所吗?」



这天,管理酒窖的老爷爷笑盈盈地对备人这么说,并将堆了五樽酒桶的货车托付给他。



「我说负责人啊,市公所不是离这里最远的地方吗?」



「抱歉啦,我们这里只有上了年纪的老头……而且所有的人都有腰疼的毛病。」



「…………」



「有年轻的帮手来著实省事多了。谬得副长真是体贴呢。」



虽然不爽那家伙揽去所有功劳,但这里的作业员也确实都是老人。备人不能让他们承担过于严酷的重度劳动。



(要逃也等出货结束再说吧……)



这么盘算过后,备人便拉著沉重的货车前往市公所。



备人花了三十分钟左右抵达市公所,然后直接绕到建筑物后方。



那里是厨房的后门,备人奉命请职员签收。现在正好接近晌午时分,幸好能在餐厅不忙的时候赶到。



(啧。原本我也应该在这里用餐才对……)



备人一边在心中发著牢骚,一边敲了敲出现在巷子尽头的后门。



不一会儿,门后传来匆促的脚步声,随后门也打开了。里头出现一位打扮无比煽情的巨乳女侍。



「您好,是送货的人吧?我听伙房长说过了。」



「没错,正是如此。麻烦在这边『签名』嗻。」



备人抓著头上草帽的帽沿,轻轻地行了一礼。接著他一递出送货单,女侍便迅速地在上头签名。



「呼,好热啊……」



当备人拿缠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时,女侍慰劳著说「辛苦您了」,并把收据交还给他。



「您一个人搬运这么多酒桶吗?好辛苦啊……」



「这也是工作嗻。」



「这里的士兵有空也去帮忙就好了……」



虽然自己就是去帮忙的士兵,但备人最后还是选择不说了。反正结果也只会提高谬得的身价而已。



……不过少女真是个开朗和善的好女孩呢。由于最近老是跟大叔相处,渴求内心滋润的备人忍不住多嘴起来。



「不过啊,大姐,你这身打扮好性感嗻。」



「会、会吗?我还是无法习惯,总觉得好难为情……」



「不不不,非常适合你嗻。如果可以的话,我每天都想来送货嗻。」



「讨厌啦,送货大哥真爱开玩笑。啊,请您稍等一下。您难得过来,我请您喝点什么冷饮——」



这么说完,女侍逃也似的准备转身离去,不过此时她却停下了脚步与话语。



备人觉得奇怪,这才脱下帽子正视她的脸。



「啊——」



在那里的是熟识的银发少女。备人的命运共同体,正穿著轻柔飘逸的衣服与裙子。



大概是因为没穿胸甲的关系吧,她的胸部看起来比平常更加丰满。虽然肚脐被遮住了,但裸露的大腿却依然充满魅力。顺带一提,每次看到她那白皙的肌肤,备人总是觉得好想吃麻糈。



「…………」



「…………」



两人瞠目结舌,惊讶地互看了一会儿。真是瞎了眼了。虽说打扮不同,但自己竟然没发理对方就是自己的老婆。



「…………」



「…………」



「……你在干嘛啊?」



「这是我要说的话!」



(插图P078)



备人率先开口了,不过梅儿却更大声地盖过了他的提问。



「备人,你之前都跑到哪里去了?应该说你都在干什么啊?」



「送酒嗻。」



「我看也知道!你那是什么语尾啊!」



面对逼近到鼻头几乎可以互碰的她,备人姑且先简短地说明情况。现在已经可以恢复原本的语气了吧。



「……事情就是这样。能加入军团是很好没错,可是最后却莫名其妙地变成这种结果。在跟你会合之前,我原本是打算继续隐忍的。」



「加入谬得队的事情我已经听市长说过了,可是大家都不认识备人……我很担心你耶。」



「因为我从第一天就去了酒窖嘛。你才是为什么穿成这副德行?平常那套盔甲怎么了?」



「这、这是这里的制服……因为军团不收我,我就变成市公所的职员了。」



「我不喜欢这种讨好男人的衣服。女人应该要谨守分际。」



「你刚才说了『每天都想来嗻』吧?」



面对恶狠狠地瞪过来的梅儿,备人假装咳嗽敷衍过去。才刚重逢可不能又吵起来了。



「总之,你人在市公所是吧?能够得知彼此在哪里真是太好了。」



「是啊。这样就能暂时放心了。」



幸好梅儿的心情一下就好转了。接著她四处张望,确认过周围没人后便抱住了备人。



因为紧贴著身体的关系,具有弹性的巨大双峰被挤扁了。



「喂、喂,现在还是大白天啊。」



「又没关系,反正我们很久没见了。」



梅儿娇声这么说,同时用双手环绕备人的脖子。银色的发梢搔得鼻头发痒,害备人差点忍不住打了喷嚏。



「我好想你喔,备人。」



「够了吧。有人来啰。」



「请让我稍微撒娇一下,好不好嘛?」



既然梅儿都这么说了,身为丈夫也无法拒绝。备人已经学会了必须认真倾听对方请求的道理。



「……梅儿。前几天很抱歉,我有点太自以为是了。」



「不,我才是太任性了。我有在反省了。」



「那么吵架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这样可以吗?」



「好的。那就来个和好的吻吧。」



看到梅儿抬起睑,闷哼著把嘴唇凑过来,备人连忙把她拉开。因为从巷子里可以看到有行人正在穿越马路。



梅儿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尽管露出了一脸遗憾的表情,她还是放开了备人,虽然她依然噘著嘴巴,但那只是在闹别扭吧。



「不过那托亚真是个奇妙的城市。【龙公】竟然都不攻打过来。」



「是啊,我也很惊讶。不过这里应该是很罕见的例外。以往我造访过的地方,状况都跟树海的村子相同。」



「这地方的【龙公】是叫做格尼西切吧。除此之外,你还有获得其他消息吗?」



「不,我也只知道名字……不过关于【龙公】这方面,有另一件事情让我很在意。」



「什么事?」



「支配南方地区的【龙公】佩尔达好像被某人歼灭了。旗下的亚人军八成也是。」



「被歼灭了?【龙公】吗?」



这情报确实不能置若罔闻。



姑且不说亚人,区区人类绝不可能打倒龙人族。在塞尔萨莱一战中,备人已经体验过他们的战斗力有多强大了。



不过——备人知道有个人可能办得到这种事情。



「难不成是云雀?」



这名忍者不仅是备人的儿时玩伴,同时也是争夺下任首领宝座的对手。其实力说不定凌驾备人,是有稀世天才美誉的上忍。



跟备人一样,云雀也来大陆一个多月了……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就算能独力杀死龙人也不奇怪。



「备人果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我也觉得只有忍者才有办法打倒【龙公】……」



「既然没有明确的证据,想再多也无济于事。话说回来,我也听到另一个令人在意的传闻。」



「你是指什么呢?」



「是关于『神隐』的传闻。」



「神隐?」



「听说那托亚偶尔会有居民失踪。由于消失的人都不曾回来,最后就当成逃走处理了。」



那是昨天休息时刚从酒窖的老人们口中得知的情报。



虽然详细情况不明,但消失的人并没有规则可循。其中甚至有人留下家人消声匿迹,或是结婚前一天突然不见踪影。



这起古怪的事件显然与和平的城市格格不入。谬得所谓「那起事件」的调查八成就是『神隐』没错。



听完备人所说的话,梅儿也盘起双手露出沉思的表情。



「这起事件确实很令人在意呢。那些人肯定不是逃走了。舍弃安全的那托亚前往其他危险的地区根本没有意义啊。」



「总之,我们再多收集一些情报吧。短时间内来从事一下谍报活动好了。」



「瞭解。那么目前就先继续现在的工作吧。」



「……真是万般无奈啊。」



虽然还要留在酒窖实在让人心情郁闷,但重新见到梅儿也消除了最急迫的忧虑。如果是从以前就熟知那托亚的老人,或许还能从他们身上打探出什么吧。



……得知彼此在傍晚都能休息三十分钟左右后,两人便约好从明天起每天这个时间碰面一次。



虽然梅儿提议说「要不要一起住呢?由我来跟市长先生解释情况」,但备人却拒绝了。毕竟葡萄园一大早就要工作。



「那么备人,我们两个都要加油喔。」



「瞭解嗻。」



「不要用那种语气说话啦。」



「忍者自当隐藏真实身分晓。」



「我早就知道你的真面目了。还有……不可以偷吃喔。」



「别担心,我工作的地方只有老头而已。你才别让客人摸屁股喔。」



「那、那当然。」



离别时这么互相叮咛过后,两人随即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