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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棋偶 -Chessdoll 3-(2 / 2)


在顶盖薄布的相反一侧,出现了另一个布莱恩。看到他还活得好好的,我总算放下心来。但是看到他上半身被绷带包了好几层,难道是在救我离开的时候被枪打中了吗?



两个人慢慢向我走近。



他们都是自己人,是把我救出来的人。



尽管我的脑袋是这么想,但我还是有一种寒毛倒竖的恐怖感,让我无法动弹,想逃也逃不掉。



这几年来,围在我身边的几乎都是男人。他们包括迫害我的亚伯特·德·布洛瓦,还有不断给我打针,最后还把我生下的女儿抱走的医生,以及那些古古怪怪的贵族们……



他们都是把我的一切夺走的人。



在恐怖感的驱使下,我不由自主地跳下了床。我的身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得到充足营养供给,而且还一直都被锁链锁住。以前明明那样的年轻,能够那样欢快地跳舞歌唱,能随心所欲地自由行动,然而现在却连走两三步都会感觉到沉重,骨头不断嘎吱作响。



布莱恩他们同时说道:



“——不要动。”



“——骨头,会断的。现在你的身体需要慢慢恢复。”



“——我们都是自己人。”



“——我们都是古代赛伦一族的后裔。那个古老的灰狼之国,现在只剩下阿尔卑斯山脉深处一个小小的村落了。”



“——我们是不会加害同胞的。”



“——绝对不会加害于你。”



我剧烈地动着嘎吱作响的身体,想要逃走。



是男人,都是男人的声音。



同胞?不会做像城里那些贵族男人们做的事?我的四肢因为恐惧和伤痛发出了悲鸣。



我的面前放着一具奇怪的木雕人偶。



在那四四方方的木箱上,连着一尊戴有土耳其风格头巾的男人上半身的木雕。那男偶的前面放着一张西洋棋盘,而他的双手则正面向着棋盘下棋。



箱子的右侧有一个盖子,因为那是打开着的,所以我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



至于当时为什么会逃进那里去,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不太明白。说不定是因为……那到底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在生下女儿的时候,那种像是变成了失去灵魂的木雕人偶般的感觉——大概我是重新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吧。



我就这样钻进了木箱,然后把盖子盖上。



箱子的内部是一个空洞,我很轻易就钻进了木雕人偶的上半身。说不定这个东西,就是由人……不过成年男人是不可能做到的,要不就是小孩子,要不就是像我这样小个子的女人……钻进里面操纵,假装成机械人偶来行动的变魔术用的道具吧。



我把头伸进人偶的头中,正好眼睛的位置开着两个小洞,我完全可以看清楚外面的情景。



提心吊胆地慢慢走近过来,布莱恩他们都面带困扰地说道:



“——躲进西洋棋偶里去了!”



“——喂喂,柯蒂丽亚?”



“——好不容易才重获自由了啊。”



“——大概跟身体一样,让心重新恢复原来的自由,需要很长时间的吧。”



“——我们明明有无穷无尽的话想要跟她说啊。比如现在已经几乎完全灭绝、曾经创下辉煌的古代赛伦一族的事情!我们的祖先!还有我们所面临的不安的未来……”



“——还有,更重要的是——”



“——我们要道歉。”



“——是啊。那天晚上,你在我们面前被侯爵掳走,然后就这样被灵异部囚禁起来。后来你被关在森林中邻近布洛瓦城堡的石塔中,外周还有警卫守护着让我们无法靠近——”



“——在那之后,关于你被移送的目的地,我们调查了很久也没有能查出来。我们实在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一直被关在跟我们的表演地点近在咫尺的精神病院里,明明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关于这一切,我们想向你——”



“——表达歉意。”



想到有人一直在拼命寻找着我的下落、想要把我救出来这个事实,我那冰封的心也开始慢慢地溶化了。



但是,那需要很长的时间。



布莱恩他们的脸上都同时挂上了晶莹的泪珠,我惊慌地举起西洋棋偶的手,以否定的动作表达出“没有那回事”这个意思。



但是,不管木雕人偶的手再怎么挥动和摆动,布莱恩他们还是一直流淌着后悔的眼泪。



在那之后,我就成了魔术师布莱恩·罗斯可的表演助手,跟着他们一起旅行。在我被关在石塔和医院的期间,布莱恩他们已经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魔术师,不断从一个城市转移到另一个城市,在各个地方的剧场表演着精彩的节目。能够接触到剧场的工作,我也感到非常开心。不管怎么说,我过去毕竟是当舞女的。夜晚的空气,那种昏暗而又甘甜的气味。从观众席不断传出“Bravo~~!”的喝彩声,至今依然像来自神的祝福一般残留在我的耳边。



不管是移动的期间还是在表演的时候,我大多数时间都躲在西洋棋偶中。我就躲在那个看起来根本无法藏人的机械里,以跟客人下西洋棋为乐。



我从来没有输过。虽说被赶出了村子,后来还被长期用药,但我毕竟是一匹灰狼,绝对不可能在头脑方面输给普通的人类。



尽管我基本上不怎么愿意从西洋棋偶中走出来,布莱恩他们还是非常耐心地照顾着我。



然后在我和两匹赤狼之间,逐渐萌生了某种感情——至于那是友情还是类似于爱情的感情,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我应该是爱着布莱恩他们的吧。



但是,我们之间的羁绊十分脆弱,同时也十分复杂。



我一直关心着被人夺走的那个女儿,但是布莱恩他们都因为过于憎恨亚伯特·德·布洛瓦,连女儿也一起憎恨了起来。对于女儿的意见我们一向不和,但是每当我挂念女儿的时候,布莱恩他们还是会不情不愿地带着我出远门去看望女儿。



没过多久,我也逐渐变得可以长时间离开西洋棋偶生活了。对外界的恐惧感也在一点一滴地从身上消除。



直到现在,我也一直在跟布莱恩他们一起行动。一边等待着那必将到来的下一场风暴,一边守望着我的女儿,还有亚伯特·德·布洛瓦和他支配的灵异部的动向。我们就像野兽一样,有时从树上加以观望,有时从森林里进行观察,决不会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关于布莱恩们他们的人生历程,以及他们对我的思念之情,我都通过跟他们一点一滴的对话逐渐理解了过来。



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要说清楚的话……



恐怕还需要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吧。



我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西洋棋偶中度过,里面既黑暗又潮湿。没错,感觉像是被活着埋人了坟墓里,只不过这个坟墓可以勉强动起来罢了。



而死者通过这两个小小的眼孔窥视着整个世界。



是的。



宛如埋人坟墓的活人的眼睛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