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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那个声音。



唱著歌。



——一、一夜对人世断念



——二、蓦然回首之眼眸



——三、众人死后皆旁徨



——四、为无数之祸事



——五、诅咒憎恨虚假



——六、终倒地成尸骸



——七、哀叹与嘲笑



——八、消瘦憔悴又茫然



——九、往更黑暗之深渊



——十、攫掠远扬而去——



清澈的声音。



唱著歌。



嘶哑的声音。



唱著歌。



边叫唤纳入棺木内的灵魂。



边唱著歌。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唱著歌。



——来……过……来……



冰知说的话像把利刃,撕裂了萤的胸膛、萤的心,也足以撕裂她的气力及所有一切。



身为现影的年轻人,边缓缓转移视线,边对嘎搭嘎搭发抖的萤说:



「时守大人就是倒在这里。」



冰知在威力强劲的暴风雪中,单脚跪下来,轻轻摸著积雪。



「你不知道。时守大人是希望甚么都不要告诉你,直接杀了你。」



站起来的冰知,猛然往后看。



萤循著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那里有个飘来飘去的黑影。气力、体力、灵力都被虫子侵蚀得几乎片甲不留的萤,拼命集中意识。



当她看见逐渐浮现形体的身影,不禁惨叫一声。



那是小野时守。但不是萤认识的时守。那身影缠绕著强烈的祸气、还有满满的怨怼,不应该是时守。



「可是,你甚么都不知道,太可怜了。我请求时守大人给些宽限,于是时守大人给了我一点点的时间。」



冰知称呼他为时守。



既然唯一的现影这么称呼他,那么,不管他变成怎么样、散发出多么恐怖的氛围,无庸置疑他就是时守。



「甚么……宽限……」



萤不想问,嘴巴却与她唱反调,动了起来。



她不想问,也不想听。问了,坚决守护的东西就会瓦解。听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夕雾!夕雾在哪里?总是守护著我,只要我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掩住嘴巴,就会保护我不首任何伤害的夕雾在哪里?



萤的视线四处飘移。冰知知道她在寻找夕雾,苦笑起来。



「即使被伤的体无完肤,你还是会寻找现影呢。没错,这样才对,这样才是该有的状态。」



小野家的血脉与现影家的血脉是成对诞生,原本就该维持这种状态。



「我知道夕雾是想保护你,他放弃留在你身边保护你,选择了离开,保护你的心。」



冰知说的很淡然,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



不断咆啸的时守,似乎很高兴看到萤大受打击的样子,笑得很开心。



「唔…………」



心脏怦怦狂跳著。



忽然有股气息降临。有东西在她背后。



吐在她脖子上的呼吸,散发著非人界的妖气。



冰知的目光跳过萤,看著出现在她背后的东西。从冰知的眼睛可以知道,这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



她想转过身去,却不知道为什么动不了。



喃喃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刚才出生的孩子,将来会夺走你的一切。』



那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淡淡地说著很恐怖的话。



『不但会夺走你的一切,最后还会要你的命。』



霎那间,时守发出无法形容的恐怖叫声。



不成声的怒吼,召来暴风雪,袭向了萤。



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萤,看到那个生物闪开差点倒下去的她,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她知道那是甚么生物。在这之前,她只听说过,还没亲眼见过。



撑在雪地上的手,已经麻痹,失去了触觉,也不觉得冷了。



萤茫然低喃著:



「件……」



人面牛身的怪物,斜睨著萤,好像要对她说甚么话。



萤凝结的双眸,映著件那张很像人工作出来的脸。



件在她眼眸中缓缓张开嘴说:



「你的……命……」



突然,件惊愕地张大眼睛,摇摇晃晃地倒下去了。



贯穿件侧腹部的金色闪光,在半空中划出竹笼眼,烟消雾散。



咚隆倒地的妖怪就那样融入空气中消失了。



强劲的暴风雪轰轰作响。件倒下去的地方,在雪地上形成很大的窟窿,但转眼间就被新雪覆盖了。



萤动作迟缓地转过头,用嘶哑的声音低喃著:



「……冰知……?」



伸出手指,在半空中划出竹笼眼的冰知,摇了摇头。漂浮在他后面的时守怒气冲天,彷佛就要扑向了冰知。



——冰……知……!为什么阻碍我……!



萤全身因为寒冷之外的理由哆嗦颤抖起来。



阻碍是甚么意思?件到底要说甚么?



霎时,萤屏住了气息。



她想起件的预言。诞生的件,说出预言后,就会死亡。它要对谁、说甚么预言?



摇摇摆摆站起来的萤,边茫然听著时守的咆哮声,编在心中复诵件说到一半的话。



——你的……命……



她的心脏紧缩,盘踞在胸口的虫子,恍如与时守的咆哮相呼应,狂乱地暴动起来。一团热气从胃里涌上来,她把身体弯成ㄑ字形,不停地咳嗽,谱出了红色的喷雾。



都到这种关头了,她看到洒在白雪上的红色喷雾,竟然还觉得很美。



强烈的疼痛就快结束了,她有这样的预感。



「我不能把你交给那种预言。」



平静的低喃中,听得出对她的关心。



萤蹒跚地往前走。被她踢开的雪,如烟雾般向四方散开。



「怎么回事……冰知……」



白发、红眼的年轻人,捏起了刚才画竹龙眼的右手。



「我一直想告诉你,时守大人为什么这么恨你。」



要不然,你死也不会瞑目吧?



冰知这么说时,时守发出怪物般的吼叫声,对他放出了祸气。但是萤发觉,祸气只是在冰知的周遭卷起漩涡,把雪卷上来而已,绝对不会弄伤他或弄疼他。



萤的心狂跳不已。死亡的小野时守漂浮在半空中。失去肉体容器,散发出这么强烈的憎恨与怨怼的意念,变成所谓的恶灵、怨灵也不奇怪。不,应该说没变成那样才奇怪。



萤却不认为时守是恶灵。这不是心烦意乱的感情用事,而是阴阳师平时以冷澈如冰的思绪来看待一切的理性这么告诉她的。



时守不是灵,而是——



「…………!」



瞬间,一道光芒闪过萤的脑际,她心想不会吧?



「冰知……你……?!」



虫子在摇摇欲坠的萤的胸口蠕动。时守的眼睛闪闪发光,迸放出力量,让她露出更加痛苦的表情。



萤的心脏怦怦狂跳著。



看著萤的冰知,眼眸没有任何反应。恐怕已经冷到极点的脸颊,留下一行清泪。



「我没办法让时守大人……让我的主人……变成恶灵!」



语尾与萤的惨叫声重叠了。



「你是不是把我哥哥供奉为神了?冰知……!」



阴阳道有种种法术。



例如,收服妖魔的法术、驱使神明的法术、魅惑人心的法术。还有,把死者供奉为神用来使唤的法术。



这样就说得通了。时守再怎么生气,都不能伤害冰知。



这是戒律。当阴阳师把死者之灵供奉为神时,被供奉的人就必须听命于供奉的术士。



这是地位比高天原更高的产灵玉之神订定的神的戒律。如同人界有人界的哲理,神界也有神界的哲理。



萤怒火中烧,瞪大眼睛,竖起眉毛。



「你说你是不想让他成为恶灵?!与其这么做,为什么不驱散他的负面意念!你是现影,应该做的到,却没这么做,为什么……!」



相对于激动的萤,冰知从头到尾都显得很平静。



「因为时守大人希望我这么做。」



「甚么?!」



萤哑然失言,冰知接下来的话,扎刺著萤的耳朵。



「时守大人为了杀你,临死前命令我将他供奉为神。」



萤的大脑一片混乱,觉得他的话很矛盾。



他之前是说,发生惨剧的那天晚上,他跟村里的人一起寻找时守,找到了这里,看到萤和时守都倒在地上。萤受重伤,濒临死亡,但还有气息,但是时守已经断气了。而发疯造成这场惨剧的夕雾,也已经不知去向了。



「啊,你看起来满脸疑惑呢。我想也是,因为我欺骗了大家。」



回头看时守的冰知,表情痛苦地扭曲著。



——萤…………!这都要怪你!



时守的咆哮声刺穿了萤的耳膜。听著那样的声音,萤好难过,就像心快被撕裂了。



她最爱的哥哥,温柔、聪明、干练、有足以胜任下任首领的资质。



萤真的很爱时守。不管乡里的人说出多愚蠢的话,她都认定下任首领是时守,自己会尽全力成为他的左右手。这应该是已成定局的未来。



为什么会大大走样呢?



「冰知,为什么……!」



为什么时守一再重复说都要怪萤呢?为什么时守这么憎恨萤呢?为什么时守……为什么、为什么?



这时候,有个声音在萤耳边轻轻响起。



——你不必知道。



这是夕雾最后对她说的话。这句话一定是关键。



「如我刚才所说。」



冰知在暴风雪中,冷静地走向萤。



「时守大人给了宽限。让你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死去,太可怜了……我告诉你那天发生了甚么事吧。」



于是,他看著急骤强劲的风雪,说起了十四年前的事。



「件说了预言——」



十四年前,萤出生的那天晚上,五岁的时守遇到了件。件说了预言。



「刚才件说的就是那个预言。」



萤倒抽一口气。



——刚才出生的婴儿,将来会夺走你的一切。



她的心跳加速。



——不但会夺走你的一切,还会要你的命。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中浮现时守五岁时的模样。在没有灯火的牛棚哩,刚诞生的件注视著时守,肆无忌惮地说:



「刚才出生的……婴儿……」



萤的心脏快被冰冷的手捏碎了。那个出生的婴儿是谁?



是正站在这里的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