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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读『初恋』(屠格涅夫着)竹久优真(1 / 2)



屠格涅夫是以静谧让人感受到深沉忧愁的十九世纪俄国作家,『初恋』是他的代表作。



十六岁的弗拉基米尔对住在避暑别墅旁边的邻家少女齐娜依达一见钟情。



某一天弗拉基米尔发现,他的心心念念的齐娜依达已经有了心上人。而那个人居然是弗拉基米尔既厌恶又不得不尊敬的对象。面对在自己所不知道的世界里卿卿我我的两人,他只能吞下自己这份永远无法触及的思恋。



没错,初恋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一触即碎的悲伤幻影。



换而言之,初恋必须是易碎且悲伤的,若非如此便毫无意义。如果她不是如梦似幻又刺人伤人之物,对人生来说便是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



——可惜,这只是我不肯服输的借口而已。



实际上生活几乎中不会发生推理小说里那样的杀人事件,不如说那种事情当然还是不发生为妙。所以没有需要解开的谜题,也没有侦探存在的必要。



对于正处于青春期的我们来说,最想要解开的谜题,也不过是某人究竟喜欢的是谁这种程度而已。



即使在屠格涅夫的『初恋』中,最大的看点不也正是身为女主角的齐娜依达究竟倾心于谁吗。



对我自己来说初恋究竟是哪一件呢。是初一时候总是对我恶语相向的同桌吗……还是小五时候突然转校消失前一天,给我的侧脸上来了一个别离之吻的女孩呢……不对,难道是小三时走廊里刮起一阵风,让我看到水珠图案内裤的那个女孩?不不不,仔细想想应该是上幼儿园时总是一起玩扮家家的那个女孩吧,那时候我们两个总是扮演一对夫妻,互相承诺将来一定要结婚之类的话。



但是,恋心真正萌芽的瞬间,我非常确定就是那一刻。



在刚刚升入初三不久后的图书室里……



我在高中的入学式上迟到了,真是再糟不过的青春起点。



但事到如今纠结过去时的东西也没有意义。



于是为了不重蹈覆辙,在第二天我恨不得设置满了闹钟才去睡觉。



可能仅仅有这份心情就足够用了,到了第二天第一个闹钟都还没响的时候我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之后就睡意全无,过去的经验告诉我如果在这个时候强行睡回笼觉,下次起来的时候就肯定迟到了。



但就这么干等着到出发时间也非常痛苦,忍受不了无聊的我姑且就这么从家里出发,总之到学校之后再睡吧,那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迟到。



等到了车站后我就开始后悔。没想到乡下的电车会这么拥挤,这是比我原本预定要乘坐的电车早一个小时的班次,恰好也是最适合上班族前往市中心办公的那一列。



我就读的艺文馆高中位于市中心与自己家的中间位置,本来就没必要挤这趟满员电车,所以我本想在等下一列电车来之前随便走走打发时间。(在这种乡下,即使是上班时间,电车也不会一辆接一辆的来。)



但是突然看见的纯白干练的校服吸引了我的目光。在车站入口处我看到进来了几个人,他们正穿着如同主张着自己是精英学校一员般显眼的校服。难道说……我怀着期待跑上站台。



在站台的前方,蛇形排列的队伍中,我一下子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身影,这与她是否穿着显眼的纯白色制服并没有关系。



黑发的文学少女,没有比这更适合描述她的词汇。她的发梢位于似乎刚好及肩、又似乎没有碰到的分界点,修的整整齐齐的黑发泛着柔和的光晕。刘海与无表情地抿成一字型的唇组成了完美的平行线。现在看来,这一点是不是我们两个人早已注定无法结为连理的关系性的象征呢。



或许是与她白的有些不健康的肤色相衬,那乌黑的眼眸透过充满知性的金属镜框后,看起来足足大了一圈。那躲在长长睫毛下面的两颗晶莹的水晶球,不知为何让人无法捕捉到她的视点,可能是因为重度近视的原因,与她视线相交时,她的目光仿佛落在我眼睛的更深处的地方,像是藏有能看透别人内心深处的魔力一样,带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妖艳。



她就像视力比较差的人常有的那样,因为不用力就看不太清楚,所以经常会无意识间瞪大眼睛。对于视力无谓的好得过分的我来说,完全抵挡不住她的目光,我很快就眼神飘忽岔开视线。



「早上好,优真同学。」



她用有些纤细的声音向我搭话,轻轻抬起手腕向我招手,挂在她背包上的长着胡须的小猫玩偶也随之摇晃。



「啊嗯,早上好。」



我有点喘不过气,而且心知肚明自己心脏跳的这么猛烈,绝对不是因为快步跑上站台的原因。上一次两个人像这样交谈到底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呢,似乎已经是非常遥远的记忆,又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实际上,大约是隔了三周时间吧……那是初中毕业典礼的那天。



到那一天为止,我们已经一同度过了很长的两人时间。而我在升学考试中失利,两个人不得不分别去读不同的高中已成定局,意识到不太容易再与她见面的我,在毕业典礼的那天将藏起的心意向她告白。



我以为自己是有胜算的……



——却完全被甩得很彻底。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应该再去在意…….



但剧烈跳动的心脏声强调着,这只不过是我在逞强。



若宫雅。事到如今,她的存在仍然深深根植在我的心里。



若宫同学究竟知不知道我如今的想法呢,向我搭话的她表情中没有丝毫恶意。



这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情啊……她应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吧。



「我记得优真同学是读艺文馆吧,需要坐这么早的电车吗?」



仿佛不久前我告白过的事实不存在一般,她向我抛出话语。



「还好吧,我可是比所有人都更早到校的勤奋家。」



──完全是谎言,不过是因为开学初绝对要避免连续两天迟到而已。



「虽然这么说,但反正还是会去图书室里吧?」



「只猜中了一半,那所学校……艺文馆是没有图书室的。」



「咦,这还挺少见的。」



「就是啊,所以我只能躲到教室的角落里看书……」



「那还真是寂寞呢,毕竟优真同学初中时早上总是会往图书室里跑嘛。」



「…………」我什么也回答不了。



老实说当时每天早上都去图书室,也并不完全是因为喜欢读书这个理由。当时的她才是像图书室真正的主人一样,每一天都会去那里,那里每天早上重复着的独属于我们两人的时间,现在回忆起来已经不再那么清晰了,是除了心痛外没有别的意义的回忆。但是若宫同学好像已经不在意了。



但不管怎么说,即使是现在早上读书的习惯也仍然刻在我的身上,说不定这是如今的我与她之间仅剩的联系。



没过多久电车就到站了,车门打开后才看见里面密密麻麻挤满了乘客。



「要挤这列吗……」



「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我率先登上电车,用身体挡出一片空间后才让若宫同学上来。在她的身后车门关闭,于是我用两手撑住车门,这都是为了让她少承受一点电车里的拥挤。然后我才发现『这样做会不会看起来像是一对恋人?』,明明我都被她拒绝了……



电车启动后,因为惯性法则的原因我的背后承受了人群的挤压,我们都没有继续对话的余裕。两个人沉默着对上了视线,虽然感到心动不已的估计只有我一个。



转过一个弯的时候我的后背又受到雪崩般的压力,强撑起的手腕传来阵阵刺痛感,但因为我是若宫同学的骑士,所以一定要顶住压力才行。



但是……如果,我没有撑住的话……我就一定会撞向正对着的若宫同学……然后如果这个时候不小心亲到她的话……因为这是不可抗力的原因,一定谁也不会责怪我吧……沉浸在这种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的妄想里,我略微放松了警惕,结果在电车转过下一个弯道时,背后突然传来的压力将我撑起的手腕一下子压弯下去。



这是不可抗力……



我失去平衡向前倾倒,我的脸停在离若宫同学的脸近在咫尺的地方。更具体地说,额头与额头轻轻相撞、鼻尖与鼻尖也几乎碰到了。



我们的嘴唇没有碰到彼此,这一点让我松了一口气。但是她的温暖、她近在眼前的距离所呼出的温暖湿气,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若宫同学只要岔开视线就好,但不知为何她只是沉默着,平静地闭上了眼睛。等到我恢复好站立姿势的时候,她的眼睛才再一次睁开。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让她也感到非常害羞,只见如今她白皙的脸已经变成熟透的西红柿的颜色。我站直之后再次撑起双手,这时背在肩膀上的书包有一半滑了下来,夹在侧面口袋里的文库本露了出来。平时的话应该是可以正好卡住在里面的,但可能是因为今天带的这一本太薄了,它随着惯性飞了出来,虽然也就仅仅露出来很小的一部分而已,只能看见白色的背景上面画着绿色的封面图案。可能是因为文学少女的习性吧,她的视线一下子落在文库本上。「屠格涅夫?」她向我发问。



——完全正确,这一天放在包里的正是屠格涅夫的『初恋』。



「是的,我想要再读一遍。」



「我也喜欢……」虽然是听起来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但她仍继续说着,「齐娜依达一定是在弗拉基米尔身上发现了自己所爱恋之人的影子,所以也同样喜欢上了弗拉基米尔。」



「咦……」



啊,我想起来了,她是从女主角的视角来读这个故事的,这不禁让我回忆起第一次听她讲对『初恋』的感想时的场景。



……故事的主人公虽然是男性的弗拉基米尔,但是身为女性的若宫同学却是从女主角齐娜依达的情感和立场来解读这个故事的。



「优真同学是怎么想的呢,如果齐娜依达没有与那个人相遇,她会与弗拉基米尔成为恋人吗?」



不会的,我并不这样认为……但是——



「嗯,她一定会爱上弗拉基米尔吧……」



「这样……果然你也这么认为吧?」



「嗯」我回复着违心的话语,因为……我不得不让自己这样思考,如果那个家伙不存在的话,我肯定就能……



『……我其实……喜欢片冈同学……』



我突然回忆起并不想看的回忆。如果那个人不存在的话……



“即将到站——东西大寺——、东西大寺——”



车内广播响起,通知我不得不在下一站下车的事实。



「优真同学,你在下一站……不得不下车了呢。」



「……干脆我就这样坐到冈山站……等若宫同学你下车之后,再坐反方向的电车折返回来,就算这样我也来得及去学校……」



「谢谢你,你能这么想我非常开心,但是没有必要为我做到那种程度……而且过了这一段路之后车里人也会变少的……」



「嗯……那就算了……」



才不会没有做这些的理由,即使如今,我也非常喜欢你……



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想要和你共度更多的时间……这种话终究不可能说出口。实际上『没有必要为我做到那种程度』这句话中的潜台词不正是『我想与你清楚的划开界限』吗。



我除了在下车前对她说「下次再见」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从这一天起每一天我都像一年前那时一样,怀着相同的目的每天早早起床,乘上过早的这班电车前往学校度过晨读时间。我和那时相比似乎毫无成长。



走出电车后,每当低着头走在这个时间几乎没有学生经过的上坡路时,我都会一边想着「说真的……我究竟在干什么啊……」一边嘟囔。



至今仍满心留恋的我实在是太难堪了。



回想起来,与她相遇差不多是在一年多以前……刚刚升上初中三年级的四月,发生在放学后的故事。



「——晴朗——无风,嗯,没有更好的天气了!小优,今天放学后陪陪我吧?反正你也不去参加社团活动嘛。」



「说那些人是在做社团活动……也太失礼了,他们只不过是在随波逐流,相信不用考虑太多,只需要挥洒汗水这件事本身就是青春而已。即使是我也不例外,我是货真价实的足球部一员哦。」



「你这不是完全不去参加社团活动吗!」



正在对我进行恰到好处吐槽的是我的朋友鸠山遥斗,通常我叫他『噗噗』。噗噗平时给人一种不爱说话的内向印象,能跟他算得上朋友的除了我几乎就没有了。他个子算是比较高,比较中性的容貌如果好好打扮的话其实还挺不错的,但在女性同学中却没什么人气。对大多数活动都敬而远之,是那种只把精力放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的类型。他对自己没什么女人缘这件事不怎么在乎,说不定他是『三次元的女生我才不感兴趣』那一类。至少如果他把自己那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好好整理一下,看起来都会清爽很多。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但噗噗其实是个御宅族。这样的他今天对我提议说,放学后让我陪他去楼顶阳台上放纸飞机。



这个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就算我问他也没什么意义。有时候周围的所有人都跟不上他的思维方式,可能正因如此周围的人才都逐渐疏远了他。至于我,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反而不会感到无聊。就算和非御宅族的那些人混在一起,那群人也不过是一个个都穿着类似的服装做着类似的事情然后一起莫名其妙的为之开心而已。虚与委蛇也算得上是自我主张吗,但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嘲笑那些人。



噗噗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时常突然为了一些异想天开的想法而付诸行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他甚至认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做一台时间机器。这样的噗噗说要去楼顶上放纸飞机的话,或许真的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屋顶,眼前摆满了事先准备好的印着文章的纸捆。当时的我还几乎不怎么读书,所以也仅仅是能看出来那是某个文库本上撕下来的纸页而已。每一页都从书脊上剪下,已经完全没有了“书”的形状。



「噗噗,虽然应该没有这个必要,但让我先问一下,你该不会上传了盗版书籍吧?」



我听说上传盗版书时,为了让纸面更便于扫描仪扫描,会把书页全都从书脊上拆下来。



「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何况那是处理漫画的方法,小说的话有更简单的方式,毕竟不需要图画只要留下文字就好。」



「你做过吗?违法的哦」



「做你个头啊。」



「那就好」



噗噗一屁股坐在楼顶的地板上,每折好一架纸飞机就把它飞出去,一边念叨着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一边鼓捣着手机上的计算器不知道在算些什么……看来今天他是得不到什么结果了,一旁看腻的我就悠闲地从楼顶上望向操场。



在那里我所属的足球部(我是幽灵部员)正在练习。足球部的队长片冈同学正在扯开嗓子喊些什么,声音洪亮到连这边屋顶上都能听见。



「受不了他……真是个热血沸腾的人……」我自言自语。



在升入初三之后我逐渐不再在社团里露面了,虽然说可以作为非正式选手继续参与活动,但我终究不是特别热衷于足球这样的集体竞技类项目。



我绝对算不上运动白痴,像跑跑跳跳之类的不如说反而还算擅长。如果是娱乐项目的话,像是滑冰和滑雪之类的我甚至对自己的水平有相当程度的自信。但不知为什么,很擅长看别人脸色行事的我却玩不好集体竞技类的项目,或许是因为太在意别人了吧。在踢球时,我能做到理解队友的意图,在正确的位置接到传球,或是猜到对手的行动后夺取球权这些事。问题在于在这之后,我非常害怕自己为了出风头做出花哨动作却被对方抢走球权,会觉得非常对不起队友们。要说我能做什么,总而言之就是先把球传给随便一个队友。把足球,或者说把责任越早越好推给别人去承担。我的这种做法在并不算特别厉害的初中足球队里勉强能做到无功无过,但却在一场非常重要的比赛里,我犯下了非常丢脸的失误。



比赛时间所剩无几,比分是2—2平。接近对手球门的我面前传来了绝佳的一球,如果我抓住机会打进这一球就会成为球队的英雄。但是正前方猛地扑过来两名对方的防守球员,我一下子进退两难。



这时我采取的行动是……全力的踢空了。不,更准确来说是故意让球从我身边漏了过去。我用余光看见从后方跟进的片冈同学的身影,于是我把一决胜负的机会交给了他,用尽全力让球穿了过去,自己则在空中转了半圈后后背朝下摔到地上。对手的两名防守队员因为害怕撞到我而散开,这是在犯规边缘游走的危险动作,但是无论如何都想要赢下比赛的我没有任何犹豫。在我拼命让摔倒后有些呼吸困难的身体振作起来时,片冈同学成为了英雄。我那难堪的失误动作则成了大家赛后冷嘲热讽的谈资。



并不只是想让大家知道那是假动作,而是我强烈意识到自己和片冈同学有着非常巨大的格差,不知不觉间开始觉得继续踢球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闲着的我为了打发无聊也随手折了一架纸飞机,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总之就是下意识试试看。



屏住呼吸后肩膀发力,直到觉得可以飞到最远的位置时松开手。从我的手上离开的纸飞机飞向高处,绕着圈慢悠悠地旋转,在空中转了一圈、两圈、三圈……之后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开始下降。



第四圈的时候它落到了楼下的凉台上。



「太狡猾了啊,小优」



「怎么了」



「一下子就飞了那么远。」



我扶着楼顶的栏杆探出身子望向下面的凉台,看起来是图书室的位置。



「我去捡回来」



「算了吧,不就是个纸飞机。」



我无视他的话小步跑了出去。



「没必要嘛,做那种事」



我并没有在意后方传来的他的声音。



下了楼梯之后我往图书室方向前进,仔细一想这说不定是我第一次去图书室那种地方。



我打开格外安静的图书室的拉门,发出了巨大的嘎吱嘎吱声。做好了被大家盯着看的心理准备后我进入室内,然而却发现里面仅仅只有一个人在,而且这个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存在,正沉浸在读书之中。



向着凉台的出口前有一片宽敞的阅读区,里面仅仅坐着一位少女。已渐西沉的斜阳倾洒在她的身上,她全身似乎都染上茜色。



放学后的图书室被涂满了蜂蜜般的金黄色,空气中舞动的无数细小尘埃仿佛是天使腾空而去身后所飘舞的羽毛。



梳着短发、戴着金属框眼睛的女孩丝毫不在意周围的环境,优雅地阅读着手中的书本。茜色夕阳下她的黑发似乎也闪烁着金黄色。



我认识她,她是同班的若宫雅。



虽说是认识,也不过是知道长相和名字而已。我和她今年才第一次分到同班,但在这个规模不大的中学里,没有分到同班就不怎么认识的人才是少数。她就是如此不起眼的一位少女,理所当然我们之前从未说过话。



我应该尽可能不被注意到才好,无奈的是纸飞机正好停在她正后方门户大开的凉台处。我静悄悄地朝她的位置走过去,那硕大的黑眼睛与泛着光的长长睫毛突然看向我。



「……你在哭吗?」明明不打算出声却还是脱口而出。



用惊讶的表情看向我的她……楚楚可怜,美得惊人。



「竹竹竹久同学……什么时候……」



也太专注了,她似乎直到我走到眼前时才注意到我。紧接着她意识到我正看着她的眼泪。



「呀啊,对不起…….因为书很感人……」



她慌慌张张地摘下眼镜,用白色毛衣的袖口擦干眼泪。



「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她看过来的视线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或许是因为她视力不算好的原因,那目光仿佛不是射向我的眼球,而是要探入更深处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清的原因,她的目光中既没有疑惑也没有不安。



总是过着虚有其表随波逐流生活的我,在这仿佛能看透心底的目光下失去了冷静。为了掩饰自己的动摇我只好用俏皮话敷衍过去。



我指向落在外面凉台上的纸飞机。



「那个……那架纸飞机,其实是写给你的情书,可惜没有被注意到的样子。」我说着连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



「呜哇啊啊啊、对不起!我我我没注意到……」



若宫同学羞得满面通红。



「别在意别在意,不是认真的,只是开玩笑而已。」



「…………诶、啊,对不起」



我轻浮的玩笑让若宫同学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相对的我则逐渐取回了冷静。



「对了……这个小说,有这么有趣吗?」



「咦……哦哦哦,竹久同学经常读小说吗?」



「啊……嘛,读过莎士比亚之类的……」



——其实是谎言。



我对于莎士比亚除了名字之外几乎一无所知,那个时候甚至连『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情梗概都不清楚。不如说问的明明是小说,我却回答了莎士比亚的时候,就已经暴露自己是连戏剧和小说的区别都不清楚的无知者了。



「说到莎士比亚,我最喜欢的是『第十二夜』和『仲夏夜之梦』,竹久同学呢?」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哈姆雷特』吧」



太好了,我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个答案,只要搬出『哈姆雷特』的大名应该就能糊弄过去了,虽然我并不知道它的故事是怎样的。



「对了,等到有时间的时候,可以让我听一听竹久同学对读过的书的感想吗?」



「诶,啊啊,没问题。虽然我觉得自己的感想没什么意思……」



「没关系,我想知道自己以外的人的感想!但是我没有可以……一起讨论这些话题的朋友……」



「好啊,那等下次有机会……」



我向若宫同学轻轻挥手,急急忙忙地折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