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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2)



5-1



书房依然保持着真由她们检查时的状态。垫着毯子、躺在地板上的征一亦是如此。



“你真的解决了?”虹绪难以置信地说。



“我想现在就和大家一起确认一下。”大出以温和的口吻说道,“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实在难以保证视角是客观的。”



真由注意到瞳正在看着自己,她应该是觉得跟着调查的自己会知道点什么吧。但大出也没有告诉自己详细情况,所以无法回应瞳的眼神交流。



小桧山似乎也是如此,看起来有些紧张。事到如今,真由突然有点好奇这两个人的关系。



“所以,如果在我解释的过程中有什么疑问或感到不对劲的地方,请不要客气,随意插话。我们可以说是在同一艘船上面对着狂风暴雨的船员。只有共同度过这场风暴才有意义。”



确认没有人提出异议后,大出说道:“那我们开始吧。”



“首先,请再次确认一下。征一先生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真由注意到大出身旁的小桧山皱着眉头,一副“喂喂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看来他是那种会把想法写在脸上,俗称喜怒形于色的那类人啊。



不过,真由的表情和小桧山大差不差,瞳和虹绪也是如此。



这个人究竟在说什么呢?大出以外的四个人都抱着同样的疑问。



“你的意思是,死因是什么,对吧。当然是因为喝了被下了毒的咖啡啊。”



小桧山的话引得箕轮家三人一齐点头,但是大出没有反应。



“诶?不是吗?”真由说道。



“不是的。”大出缓缓摇头,“因为征一先生昨晚并没有喝咖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躺在地上的征一身上,仿佛那边突然传来了什么巨大的声响一般。



“他、他、他没有喝咖、咖啡?”小桧山结结巴巴地说道,“但、但是,你、你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从征一先生的嘴里没有闻到咖啡的味道。”大出回答道。



诶诶?虽然很震惊,但真由的直觉告诉她大出所言非虚。今天早上,当真由想要叫醒征一的时候,她嗅到的只有洗发水和威士忌的味道。真由清晰地回忆起,在调查书房的时候,大出曾经把自己的脸靠近了征一,那一定是为了确认咖啡的味道。



“在调查的时候,我们在杯子底部发现了残留的白色粉末。虽然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考虑到征一先生是黑咖啡派,肯定不会是糖。



另外,和十二年前一样,在书房的垃圾桶里找到了药包。”



说到这,大出从裤兜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张开的手掌上放着刚刚真由也看到过的、已经分成两半的胶囊。



大出在此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周围的反应,仿佛是在等着每个字都被充分理解。经过令人等得心急的沉默后,没有人提出异议,大出再次用力点了点头,合上了手掌,把里面的东西放进了口袋,接着说下去。



“据此,可以肯定咖啡里面有什么东西被溶解了。但是征一先生并没有喝过咖啡的迹象。”



“那么,征一先生是在其他时间点中摄入了毒物吗?这样的话情况就变得复杂了。”小桧山提议道。



“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大出回应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我在考虑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



“哎,大出先生,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吧。”真由催促道,“爸爸到底怎么了?”



大出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昨天晚上,我一边和征一先生喝酒,一边从他那里听到了很多事情。我感觉,即使是在要先生去世十二年后的今天,对于征一先生来说,他仍然是心中无法取代的存在。”



没有人否认大出的话。对于家人们来说,这是不言而喻的事实。



“在征一先生讲述的故事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和要先生一起种植橡树的故事。他甚至还用上了肢体语言,非常开心地讲述了那个故事。”



“对于那个人来说,那一定是最美好的回忆吧。”虹绪用那个嘴角有些凹下去的表情说道,“他每次喝醉了都会讲那个故事。”



“好了,说到橡树。”大出说,“那是充满了征一先生和要先生回忆的橡树。那棵橡树就种在能从这里的窗户看到的位置。”



大出转过身,指向桌子后面的窗户。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被雨水打湿的窗户上。



“然后,要先生在十二年前的今天凌晨去世了。基于此,昨晚留在书房的征一先生,在要先生去世的时间段,从窗户看着橡树这个推测,并不算牵强吧?”



大出的细致描述让真由能够真切地想象出父亲那面朝窗外,看向庭院中的橡树的身影。即便透过窗玻璃、雨滴和暗夜只能看到橡树的剪影,但依然虔诚如信教者一般,以不容许任何嘲笑或讥讽的姿态,目光炯炯地直视着橡树的,父亲的身影。



“对征一先生来说,那棵橡树是非常特别的存在。也许他把自己已故孩子的身影投射在了那棵树上。真由小姐所提到的、征一先生挂在嘴边的那个词应该是“库帕里索斯”,源自奥维德的《变形记》。这个年轻人在极度痛苦中化为了树木,征一先生应该是把他和自己的儿子重叠了吧。



对他而言,那棵橡树不仅仅是令人难忘的回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就是已故的儿子本身。”



译者注:4-1部分中,真由提到的珍宝珠糖和库帕里索斯日语发音类似,所以她搞错了。 《变形记》是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创作的,以变形为主题的古希腊·罗马神话作品。成书于公元8年左右。



“那个那个!”真由这时举起了手,“我有异议我有异议!看着窗外并不必然代表他在看着橡树吧?”



“为什么呢?”



“为、为什么?因为呢,那棵树昨天被雷……”



说到这里,就像是负责语言功能的开关突然被关掉一样,真由的话突然断开了。



看着这样的真由,大出的嘴角一瞬间僵住了,但他没有等待真由恢复,接着说道:



“昨晚,征一先生看着的那棵橡树不仅仅是一棵普通的树,而是化身为已故的要先生的树。



换言之——



征一先生看着的,是站在窗外的自己的孩子。



而且,征一先生服用的几种药物中,也包括作用于心脏的药物,对吧。”



“正如您所说。” 虹绪仿佛窒息般说道,“那么,难道说?”



“征一先生以旁人无法想象的感情凝视着那棵橡树,那当雷电伴随着闪电与轰鸣一同劈下来,将橡树粉碎时,征一先生又受到了何等的冲击呢?



瞳默不作声,呆立在那里。就像一个明白自己即将败北的棋手一般,等待着大出将自己得出的结论宣之于口。



“征一先生的心脏,无法再次忍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大出静静地说道。



“在请医生诊断之前虽无法断言,但我认为应该不会有错。



另外补充一下,发现时窗帘是拉上的状态,很可能是征一先生在去世前自己努力拉上的。椅子朝向桌子,也是因为后坐力把椅子转了过去吧。”



5-2



“在那之后。”



被绿色树木环绕包围着的圆形空间中,女人如此说道。已经是第三杯咖啡了。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蝴蝶沿着雷达图一般的轨迹上下摆动着,在圆形空间中飞来飞去。



“之后,道路恢复通行,我们叫来了道路对面的医生,让他给父亲做了检查,结果和大出先生说的一样,父亲的死因是心脏病发作,体内没有检测出毒物。”



男人点了点头。



“虽然是正确答案,但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推理就像是走钢丝一样呢。”女人嘲弄般笑道,“毕竟,没有喝下咖啡并不必然能够推导出没有被下毒。”



“真是膝盖中了一箭啊。”男人在椅子上缩成一团。“不过,毕竟事实正如当时说的那样,所以就结果而言还算不错吧。”



“我很宽容嘛,就不追究这种程度的小问题了。毕竟,



本格推理部分要从这里才开始呢。”



“是呢。”



“我记得从这里开始,就变成了‘那么准备了信纸和咖啡的人是谁’这个问题。”



“是呢。”



“嗯……是谁来着?”



“我想您是不可能忘记的。”



“诶嘿嘿~”



“不过,就算您真的忘光了,到目前为止的故事中也已经给出了所有线索。”



“也就是说,认真思考一下的话,就能说中大出先生当时指出的对象,是吗?”



“正是如此。”



飞来飞去的蝴蝶似乎想让翅膀稍微休息一下,停在了躺椅上的保温瓶盖子上。它仿佛在向两人夸耀着那镶着黑边的鲜艳黄绿色花纹,丝毫没有飞走的打算。



5-3



书房里鸦雀无声。真由能听到的,也就只有空调吐出冷气的声音而已。连直到昨天为止都还在填补空白的雨声,现在也听不到了。



“但是啊。”



小桧山打破了这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寂静。



“如果征一先生不是自杀的话,那这咖啡和遗书又是谁摆的呢?”



茫然若失的真由猛地一惊。的确如此。



听到小桧山的疑问,大出微微露出笑容。“这就是接下来我要解释的。”



“那就好。别太让我们着急了啊。”



“我知道啦。”



大出不耐烦似地挥了挥手,继续说道:



“是谁制造了书房的这种状况?在讨论这个问题时,首先让我们整理一下征一先生去世时的情况。



征一先生是坐在椅子上去世的。桌子上有咖啡杯。里面大约还有一半的咖啡,底部残留着粉末。桌子上的书中放着一个装着白色便笺的蓝色信封。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在模仿要先生去世时的情况。”



大家都点头同意。看到书房的第一眼就能意识到这是在模仿十二年前。



“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为什么信笺上什么都没写?我们暂且把这些为什么放在一边,现在,让我们先把思考的范围聚焦到‘谁能做到这件事’之上。



首先,有两个必须满足的条件:



① 知道十二年前的事情。 ② 昨晚在宅邸内。



符合这两个条件的,首先是箕轮家的三名成员。



然后是昨天听真由小姐讲过这件事的我们两个。



当时赶过来的医生啊,警察啊,还有箕轮家的亲戚们,虽然符合条件①,但他们昨天晚上都被洪水困在了对岸,所以在条件②上被排除了。”



“那如果是在河这边的人呢?”虹绪发表了意见:“如果他们从家里的某个人那里听说了当时的事情,也是可以重现的吧。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暴风雨中来到这里,但也有可能是那个人偷偷地把他叫进了宅邸。”



“不可能。”



“为什么?”



“要从这个宅邸出去,必须经过正门。



但是那个门,自从昨天傍晚真由小姐和我们一起来到这之后,就没有再打开的痕迹。”



大出解释了把手角度的问题。“如果有人打开过,那么和真由小姐关上门时的角度肯定有所不同。我多次确认过,除非最后关得特别紧,否则每次的角度都不太一样。偶然出现相同的角度这种可能性实在是不太现实。



此外,房子周围的围栏上装有传感器。昨晚小桧山睡不着,整夜都在看着小灯泡的光,也就是说没有停电,系统一直在正常运行。



因此,河这边的某个人曾经到访宅邸的说法也可以被否定。”



“请您继续吧。”



虹绪说着,大出点了点头。



“总之,符合条件①②的,只有现在在书房里的我们几个人。



那么接下来,要讨论的问题就是,在我们之中,谁能够做到这件事。”



大家的视线游移不定。



“在考虑这个问题时,可以将这个咖啡杯视为出发点。”



是谁泡了这杯咖啡?



说着,大出指了指放在桌上,还剩下一半内容物的咖啡杯。



“遗书呢?”小桧山指向旁边的信封。“不用考虑遗书吗?”



“遗书当然也很重要,但从情况来看,可以认为这两样东西是同一个人准备的。那么只关注其中一样会更容易理解。”



“这样吗?”小桧山耸了耸肩。



“那么。”大出拍了下手,说:“让我们运用一下排除法。



首先把我们两个人排除掉吧。毕竟,如果说话人一直处于被怀疑的状态下,说出的话也就没什么可信度可言了。



听说,真由小姐昨天为我们泡咖啡的时候,木盒里的滤纸已经所剩无几了。”



真由点了点头。



“具体还剩多少张呢?”



“我当时用的是最后一张。”



“那个时候真由小姐没有补充滤纸。但今天早上,真由小姐却看到空盒子已经被装满了。



数了一下木盒里滤纸的数量,一共有四十九张。而替换的滤纸是一包五十张。有一张用过的滤纸被丢在了三角过滤网里,而今早没有泡咖啡,所以数字是对的。



另外,木盒比滤纸稍小一些,放进去时滤纸的边缘会被压扁并留下折痕。但三角区里的滤纸上却没有被折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被用掉的滤纸不是从木盒里,而是直接从替换装的包装袋里拿出来用的。



这样一来,昨晚某人事先把替换滤纸放进了木盒里的可能性就消失了,相应地,“昨晚泡咖啡的人=补充滤纸的人”这一等式成立。



基于此,无法补充滤纸的我们两个人,自然就不是泡咖啡的人选。”



“诶?为什么?”



正听着的真由觉得推导有些跳跃,不由得发出声音:“备用的滤纸就放在橱柜中靠前的位置,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得到吗?”



虹绪和瞳也表示“的确如此”。



“确实是这样。”连大出也同意了,“但即使找到了,我们也不知道该将其补充到哪里。”



“补充到哪里?那当然是那个木盒里咯。”



“那个木盒原本是装糖果的,外侧没有任何图画、文字或贴纸之类的东西来说明里面装着的东西。



如果盒子里至少有一张滤纸的话,那我们就能知道应该放在那儿,但真由小姐用完最后一张滤纸之后,盒子里空空如也。更何况滤杯、咖啡壶或咖啡豆的罐子也没有和木盒放在一起,所以很难推测盒子的用途。



因此,我们无法把那四十九张滤纸放进木盒里。而泡咖啡的人=补充滤纸的人,所以昨晚泡咖啡的人不是我们。”



全场鸦雀无声。



“接下来是瞳小姐。瞳小姐说她大概在零点的时候下过一楼。”



“是。” 瞳因为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而有些战战兢兢,“去喝麦茶。”



“那时还遇到了小桧山。”



“是、是的。”



“是、是的”是什么鬼啊,真由在内心咂了咂舌,想着明明她可以更堂堂正正一点的,现在这种态度,就算不是犯人也显得可疑。还是说,她真的是犯人?



“那时,如果瞳小姐去了书房,发现箕轮先生已经去世了,那就没有时间泡咖啡了。



箕轮家晚上不会在保温瓶里留热水,所以要想泡咖啡,不管用煤气还是微波炉,总得把水烧开。即使只烧一杯咖啡分量的水,从时间上来说也很紧迫。而且还得在厨房和小桧山聊天。”



真由点了点头。从在走廊上遇到瞳到她回来,大约过去了五分钟。在书房发现征一→确认死亡→去厨房→泡咖啡→把咖啡带到书房,中间还要和小桧山聊天,这一连串动作很难在五分钟内完成。



“而且,真由小姐房间前的走廊会嘎吱作响,所以瞳小姐不可能回房间了之后又偷偷折返。



然后,直到真由小姐在一点半左右去了厨房,看到泡咖啡的痕迹为止,瞳小姐一直在和真由小姐一起玩马里奥赛车,不可能泡咖啡。”



“而且。”大出把视线从姐姐转向妹妹,“同一时间段,和瞳小姐在一起的真由小姐同样被排除在选项之外。一点半左右,真由小姐下楼的时间也不过三分钟,果然时间不够。”



“从瞳小姐回到自己房间,到拿游戏机去真由小姐房间,大约有十五分钟的时间。那个时候呢?”



听到小桧山的意见,大出摇了摇头。



“不行。那段时间,你在房间里放的歌曲,真由小姐都能按顺序说出标题来。如果当时不在隔壁房间里的话,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啊,确实。”



即使自己被排除在嫌疑人圈之外,真由也无法放下心来。



如果大出的推理是正确的,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人。



“剩下的只有我了呢。”



虹绪用一种达观的声音说道:“我昨晚一直是一个人。”



“是的。”大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但是,虹绪女士,您也不是泡咖啡的人。”



“啊?为什么?”小桧山脸上露出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一般的尴尬表情。



“因为怀表。”



“怀表?”



“对,就是你手上的那个怀表。方便的话,能给大家看看吗?”



小桧山边嘟囔着“轻易展示给别人看可不太符合我的原则呢”,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表。



如悬浮在空中的月亮一般的,银色怀表。



“小桧山昨晚在走廊里不小心掉了这只表,”大出说:“今天早上,真由小姐捡到了,对吧?”



“嗯,今天早上我起床时发现的。”



“能告诉我们您是在哪里捡到的吗?”



在大出的催促下,真由解释说是在虹绪房间门前捡到的。“它就像靠在门边一样,掉在那里。”



“这又如何呢?”



瞳歪着头问道。



“小桧山昨晚只去了一楼一次。也就是说,掉下这个怀表的时间是在晚上零点左右,和瞳小姐见面之前。那个时候,虹绪女士已经回到房间了吧。”



“是。我吃了安眠药,那时候应该是睡着了。”



“然后一直到早上都没有离开过房间。”



“虽然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相信。”



“我相信。”大出说:“因为如果在小桧山弄丢怀表之后,门打开过的话,怀表就不会靠在门上了。”



“应该可以用什么办法解决吧。”



小桧山说着我有异议,提出了反驳。“比如在门缝里垫一张纸,然后把怀表放在上面。在关门的时候看准时机,让纸也随之移动,等门关上后,再把纸单独抽出来,之类的。”



小桧山边说边做手势。确实,真由觉得这样做应该是可行的。虽然在之前的实验中看不到外面,但如果只是一张薄纸的话,似乎是可以塞进去的。



“啊,对了,还可以这么想。”小桧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拍了下手。“我弄掉怀表的时候,虹绪女士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嗯?”真由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观点感到困惑,“那妈妈能在哪?”



“当然是在书房里啊。”小桧山得意地说:“那个时候征一先生已经去世了。虹绪女士去厨房泡咖啡是在我和瞳小姐回到二楼之后。虽然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发现了掉下来的怀表,但无论如何,她应该知道是有人在她离开房间之后掉的。所以,她觉得可以利用这一点,便在房间里进行了伪装工作。说不定,怀表一开始并没有靠在门上。”



“小桧山先生似乎无论如何都想让我背黑锅呢。”虹绪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小桧山连珠炮似的话语。



“啊,不是,我没那个意思。”



“确实不是完全没可能。”



“喂!”



“嗯?不是不是,我指的是你刚才提出的假说。确实,仅凭靠在门上的怀表并不能构成虹绪女士晚上没有离开过房间的证据。”



“对吧?”小桧山有些春风得意。



“但是不行。”



被大出否定了的小桧山又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为什么?”



“因为第二天,虹绪女士起得很早。”



“起得很早?”



“如果按照你的假设,虹绪女士用某种方法把怀表靠在门上,那么就必须得让房间外面的某个人注意到它。如果提前把门打开的话,失去支撑的怀表就会倒下来。”



小桧山抱起胳膊。“嗯,确实,即使口头上解释‘打开门时怀表滚进了房间→如果不是靠在门上的话就不会这样→所以打开门时怀表是靠在门上的’,说服力也不太够。肯定是让别人亲眼看到更好。”



“对吧。所以虹绪女士在等到有人注意到之前,一定会一直待在房间里。”



“但实际上,在门打开之前,真由小姐就注意到并拾起了怀表吧。”



“那扇门没有缝隙,从下面看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过来。地板也不会发出声音,无法从室内判断是否有人捡起了怀表。”



“会不会是因为口渴或者忍不住上厕所,不得已出去了呢。说不定回到房间之后,就按照我刚才说的方法又把时钟放回了原位。”



“不行。



如果是这样的话,虹绪女士应该会慢慢、小心地打开门,以避免引起他人注意。



但根据真由小姐的说法,虹绪女士开门的风压甚至将她的头发拉向屋内。”



“确实是这样。”真由表示同意。



“总之,如果虹绪女士知道门前有怀表,那她今天早上的行动无疑极不自然。也就是说,采取了上述行动的虹绪女士并不知道怀表的存在。



所以,自从你把怀表掉在地上后,虹绪女士就没有离开过房间,当然也不可能在半夜泡咖啡。”



“唔,唔唔。”



看着支支吾吾的小桧山,虹绪说着“看起来,我的怀疑好像解开了”,松了一口气。



“那么,也就是说——”在安静的书房中,真由的声音像木琴般清晰,“泡咖啡的人是——”



如果既不是大出也不是小桧山,不是姐妹俩也不是虹绪的话。



“对。剩下的只有一个人。”



大出这样说着,缓缓地看向那边。众人的视线也跟着转向同一个方向。



“泡咖啡的人,就是征一先生。



我不知道征一先生为什么要再现十二年前的情景。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置身于与儿子相同的境地,体会他的心情,也许他每年的这一天都会做同样的事情。



我能想到一些相对可信的假设,也能想到一些异想天开的奇说,但既然无法询问本人,那就无法知道正确答案。



不管怎样,基于其他所有人都不可能做得到这一点,那再现现场的人只能是征一先生。



另外,虽然得调查之后才能确定,但我觉得应该不会从咖啡中检测出毒物。毕竟,如果只是为了再现的话,并不需要使用真正的毒物。



书房垃圾桶里的和掉在地板上的胶囊,就是征一先生所服用的药物。他应该是移用了药物再现的现场吧。”



5-4



“到这里为止,就是去年大出先生在全家人面前讲述的全部内容了。”



女人的视线停留在保温瓶盖上的蝴蝶身上,它轻轻地飞舞起来,仿佛将自己交给了风。女人的目光追随着它的动作,却不知何时失去了它的踪影。



“咖啡里面的粉末,到底是什么?”



被问到的女人回过神来。



“正如大出先生所推理的那样哦。是父亲服用的胶囊里的内容物。”



“这样啊。”



“归根结底。”女人叹息着,摇晃着杯子,在杯中制造了一个漩涡,“明明是只要调查一下就能解决的事情,我们还在那煞有介事地讨论自杀还是他杀。虽然对当事人来说至关重要,但若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上观察,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是咖啡杯中的暴风雨一样。”



葛叶的藤蔓柔软地伸展到靠近桌子的地方,叶子和茎上长着黄绿色的绒毛。女人用手扫去那些随风飘来又黏在她身上的绒毛后,说道:



“但是,刚才的推理有哪里有错吗?就算又听了一遍,我也想不到其他解释呢。”



男人没有立即回答,保持着沉默。



“说起来,和我们说完这些事之后,大出先生依然是一副难以释怀的表情呢。难道说,所谓的‘有点在意’,是指那个部分吗?”



男人点了点头,“对。”



5-5



大出的推理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空调发出的低沉的嗡嗡声传入了小桧山的耳中。为了不让躺在那里的征一受损,室内的空气被设定在最低温度,但他事到如今才感受到了阵阵凉意。小桧山用手臂摩擦着借来的运动服,猛地意识到这件衣服的主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过了一会儿,虹绪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妈妈,你还好吗?”



瞳关心地靠近她,真由则在离她们稍有些距离的地方无所适从地站着。



虹绪无力地点了点头,倚靠在瞳的身上。“虽然那个人已经去世的事实没有改变,但知道他不是自杀,多少有些得救了的感觉。”



小桧山看着她们的对话,想到了“人并不取决于怎样活,而取决于怎样死”这样一个说法。即使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但果然,对于被留下来的人而言,自己断绝生命和卷入天灾(这么说对吗)所带来的心境是不同的。长时间相伴左右的人自杀,无异于否定了和自己在一起的每一天。



“那个人最后看着的是那棵与要一起种下的橡树啊,有点不甘心呢。”虹绪嘴角凹了下去,说道:“结果,直到最后,对于那个人来说还是要最重要呢。”



“不是这样的。”瞳在一旁用力摇头,“和妈妈一起,爸爸肯定也是很幸福的。”



“是这样吗?”



“是的,绝对!”



小桧山突然想,要是自己死了,大出又会作何感想呢?他们相处了这么久,果然还是会心乱如麻吧?如果真的那样,一方面有点希望大出能干净利落地忘掉自己、找到一个新的搭档,一方面又希望他无论何时都能记得自己。意识到这两种矛盾情绪的小桧山不由得苦笑于自己的多愁善感。虽然不希望他随身带着装有自己照片的吊坠,但要是大出能带着让他回忆起自己的,像遗物一样的东西就好了。



“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累了,大出表情僵硬地提议道。然后,他看向真由,问道:“真由小姐,十分不好意思,可以请您帮我泡杯咖啡吗?”



“诶,我吗?”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真由有些措手不及,身体抖了一下。



“昨天真由小姐泡的咖啡实在是太好喝了,实在是希望能够再品尝一次。”



真由瞥了一眼姐姐和妈妈,点了点头,说了句“明白了”,便离开了书房。



大出注视了一会儿真由关上的门,然后看向剩下的众人,说道:



“那么,我们继续吧。”



“诶?”瞳惊讶地看着大出,身旁的虹绪也抬起了低着的头。



“这是咋回事啊?”



小桧山一边说,一边想着自己从刚刚开始就光在打断大出。虽说脑力劳动本来就是大出负责的领域,这样的展开也是无可奈何,但总觉得自己变成了呆呆傻傻的气氛组,或者说捣年糕的时候,在臼的旁边弯腰加水的那个角色。虽说那也是份像样的工作啦。



“征一先生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正是如此。”



“那你打算说什么?”小桧山说到这,突然灵光一现,不自觉地飞速靠近大出的耳边,低声说道:“难道你要在这个时间点拜托她们,让我们在叫医生和警察之前离开吗?你得把握好时机啊。大家现在还在努力消化刚刚的事情呢。”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大出用手推开小桧山,然后对着母女二人说:“我要说的,不是征一先生的事情,而是要先生的事情。”



箕轮要。



大出刚提到这个名字,房间里的气氛似乎便为之一变。那个素未谋面的他是否变成了看不见的精灵之类的,出现在书房里呢?小桧山不禁在房间里四处张望。



在过去了十二年的今天,这个屋子里是否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呢?其实,小桧山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某种气息的存在。从昨天听真由讲述那段往事开始,不,甚至在听到它之前,他就时常感觉到一种看不见的气息存在。



“十二年前的今天,箕轮要先生自杀了。关于当时的情况,我从真由小姐和瞳小姐那里得知了以下信息:



要先生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以坐在椅子上的状态去世的。



书架上的植物图鉴中夹着一个信封,里面放着一枚只写有“遗书”和要先生签名的一张信笺。



桌子上还有一杯剩下一半的咖啡。咖啡碟上放着一把勺子。



从咖啡以及要先生的体内检测出了毒物。



毒物是要先生自己从附近的山上采集有毒植物、将其晒干、研磨后制成的粉末。



垃圾桶里发现了包着粉末的保鲜膜。到此为止,有什么地方与事实不符吗?”



“没有,没有不符合的地方。”



瞳回答道,虹绪也用沉默表示同意。



“有什么让你在意的吗?”小桧山催促道。



“我之前说,这次的事情是在模仿十二年前。”大出说道,“但实际上,却并非完全相同。”



小桧山顿了一下,回答道:“肯定是这样啊。” 肯定是这样。



“那么具体来说,哪里不太一样呢?”



“嗯、首先,现场不同。十二年前是在二楼要先生的房间里,而这次是这间书房。” “嗯。”



“还有,喝咖啡的杯子也不同吧。咖啡豆也不一样。” “还有呢?”



“信笺是白纸,对吧。”瞳小声地说,“哥哥那次,信纸上面写着字,哪怕只有五个字。”



“确实这是个显著的差异,但我并没有太关注这件事。”大出说。“说不定他本来是打算写的,但还没来得及写,雷便击中了橡树。”



“是、是这样吗?”瞳有些沮丧地说。小桧山觉得这个人似乎总是战战兢兢的。



“搞不懂啊,你在意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啊?”



“是药的形状。”大出说。



“形状?”小桧山重复道。



“十二年前,要先生吃的药是粉末状的,对吧?”



大出问道,虹绪和瞳对视了一下,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这是刚才提到的,在书房的垃圾桶里找到的东西。”大出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破碎的胶囊。其中一半是白色的,另一半是绿色的。



“在垃圾桶里没有找到其他药包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昨晚,征一先生大概率把这个胶囊的内容物溶解到了咖啡中。”



“那又如何?”小桧山说,“按照你的假设,征一先生只是移用了自己平时喝的药。那么,昨晚吃的药恰巧是胶囊形状的,仅此而已吧。”



“但是昨天是吃两种药的日子。征一先生本来要服用的药中,一种确实是胶囊,但另一种是粉末。如果要再现当时的情况,选择哪一种是显而易见的。”



“说的也是,但可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啊。也许粉末的那种药在咖啡里溶解了之后就喝不下去了。而且,就算是找到了药包,并不必然意味着把它溶解了。说不定溶解的是别的东西呢。”



小桧山连珠炮般地说着,大出也附和道:“的确如此。



但是,问题不在于这杯咖啡中实际溶解了什么。”



“哈?”小桧山皱起了眉头,大出的目光就像电风扇的摇头功能一样,慢慢地、甚至让人有些心急地,转向坐在沙发上靠在一起的母女二人。



“问题在于,为什么刚才我展示胶囊时,虹绪女士和瞳小姐都没有指出这一点。”



小桧山以比大出更快的速度看向二人。



这么一说,小桧山也觉得有些不自然。更何况大出在展示胶囊之前,特意强调说如果有什么在意的地方,不要客气直接指出就好。



“但是,药的形状和十二年前不同又能怎样呢?”小桧山有些困惑于大出要如何展开话题。



“你被这个问题绊住的原因在于,你搞错了前提。”大出认真地说道,“我说过了吧,错误的前提会导向错误的结论。



换言之,十二年前,要先生所喝的毒药本来就是装在胶囊里的。”



“哈?”



小桧山回答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但他没有为此感到尴尬的功夫。



“但是,按照真由小姐的说法,难道不是要先生把自己制作的毒药放在保鲜膜里,用橡皮筋扎起来保管的吗?就像《低俗小说》里的情节一样。”



译者注:低俗小说是由昆汀·塔伦蒂诺执导,于1994年上映的美国黑色幽默犯罪片。



“那是错的。”大出说道,“也就是说,真由小姐搞错了。”



“搞、搞错了?”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啊,小桧山莫名有些忐忑不安。



“真由小姐所说的故事中,有一个我有点在意的部分。”大出说道,“她说要先生去世前一天打算熬夜。”



但为什么真由小姐会知道他打算熬夜呢?”



“可能是因为她看到哥哥晚上在泡咖啡吧。”



“但要先生是对咖啡因不敏感的体质。喝咖啡=熬夜这一点不成立。实际上,据说他经常在睡觉前喝咖啡。”



“那就是他亲口跟真由说,自己打算晚点睡。”



“没错,只能这么想。”



那在这基础上思考一下。大出催促着小桧山。



“那时还是小学生的真由小姐,听到哥哥说自己今天打算熬夜。可能是因为打算学习,也可能是因为想看书架上的小说。



听到要先生这么说后,如果真由小姐为了帮助哥哥保持清醒而做了点什么呢?”



小桧山顿了一下,说道“做什么呢?” 做什么呢?



大出的表情像石膏像一般僵硬,接着说道:



“比如说,真由小姐她误以为哥哥桌子里的胶囊是某种提神物,出于天真无邪的善意,为了不让哥哥睡着,将其悄悄地混入了咖啡里?”



“等一下。”



小桧山打断了他,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狼狈。



“这个想法也太天马行空了吧。”



“确实是有些跳跃。但如果这样想,应该就能理解了吧:



我们不知道真由小姐发现毒物的经过。但是她说自己小时候常常在家里玩寻宝游戏。



如果出于孩童那纯粹且无边无际的好奇心,她翻找了哥哥的桌子,偶然发现了哥哥自制的胶囊的话?



然后效仿角色扮演游戏的主人公,悄悄把胶囊拿走的话?



如果她想要让哥哥喝下那个东西,为了不被察觉,她肯定会把胶囊打开,只倒进里面的粉末。”



“但、但是,遗书呢?遗书怎么解释?”小桧山像一只焦躁的啮齿类动物一样质问着大出,“遗书的笔迹,毫无疑问是要先生的。所以才会被认定为自杀吧?”



“啊,所以说他确实有自杀的意愿。”



“那——”



大出以一个“但是”打断了正要说话的小桧山。



“他没打算在那天实行。”



逐渐理解一切的小桧山像被突然泼了一盆冷水一般,高涨的情绪也变得冷静下来。



“时期。” 小桧山终于发出了声音,那声音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擦过一样粗糙,“时期,提前了。因为真由小姐的错。”



大出点了点头。



“那么,为什么遗书的正文和白纸差不多,为什么遗书被夹在书架上的植物图鉴这种难以发现的地方,也就得到了解释。”



小桧山恍然大悟。“这样啊,因为那时还没来得及写正文。”



“辞世之诗大多是在死亡之前,而非临死之际写下的。”大出说道,“但我一直对此抱有疑问。事先写下的那些话语,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表达临终时的心境呢?”



小桧山沉吟道,“如同玫瑰的蓓蕾吗。”



大出对着沉默的母女俩说道:



“你们一直在袒护着真由小姐呢。”



他的声音中既包含了体贴他人的温暖,也不乏理性的冷静。



“想必征一先生也知道吧。



所以他没有使用药粉,而是正确的胶囊。毕竟他本来也没打算让别人看到吧。”



“前一天。”



虹绪突然开口道。



“真由在厨房跟我说:‘哥哥说今天要熬夜学习哦’,我说‘明明白天学更好’,她笑眯眯地解释道哥哥晚上的时候更能集中注意力,我就说‘这样啊,得帮哥哥加油才行呢’。”



虹绪费力地接着说道:



“然后,她消失了一会,然后又回到了厨房。平时她都会直接回房间,但那天她却一直等到要他洗完澡。我当时觉得她好像有点坐立不安,但并没有多想。



但是第二天,警方说在要的书桌里找到了毒物,又给我看了装有胶囊的玻璃瓶。那一瞬间,昨天真由的行动在我的脑海中全部连接起来了。”



“瞳小姐也知道吗?”



突然被小桧山问道的瞳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是的。” 本来就经常低下的脸,现在更是几乎完全朝下。表情也因为刘海的遮挡而几乎看不见。“因为我碰巧也在场。”



“你们全家人一起曲解了事实啊。”小桧山喃喃自语,“为了真由小姐。”



“那孩子当时还太小。”虹绪低下了头,“如果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肯定会承受不住。”



错误的前提会导向错误的结论。大出挂在嘴边的这句话,在小桧山的脑海中回响。



最初听到的信息是错误的,受到先入之见的干扰,感觉大脑仍然拒绝接受听到的事实。如果一个虔诚信徒突然被告知说,自己自出生起就坚信的神其实是假的,大概也会是这个反应吧。



小桧山无法判断这一家人的决定是否正确,但他无法责怪她们。说到底,又怎么能责备她们呢?虽然只不过是相识不过一天的关系,但所知道的事实依然让他如此动摇。



小桧山无法她俩,只能通过排除法将目光投向大出。小桧山视线中的大出紧闭双唇,面容严峻。



真由双手拿着托盘,不方便开门,就在书房门前向屋内喊了一声。旋即,大出开门迎接她:



“谢谢您。哦呀,这是红茶吗?”



“嗯。感觉没有喝咖啡的心情,我想大家也都有同感吧。”



走进书房时,真由察觉到众人看着自己的表情中透出些许不对劲。她一边想着发生什么事了吗,一边把装有茶具的托盘放到了桌子上。



5-6



“呼——”



“辛苦了。”



“总算是摆脱了眼前的危机吧?”



“算是渡过了最难关吧。”



“当时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情况呢。”



“只要去做,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有志者事竟成,无志者事事空,世间万物皆如此。”



“真是句好诗啊,简直想把它当作辞世之诗呢。”



“剩下的,就只有能否安全离开这个村庄了。”



“终于有一种看到终点线的感觉了呢。不过,我们还得在这个村子里待到什么时候啊。”



“雨也停了好一阵子了。新闻上说道路上的水也开始退了,道路不久就会恢复通行吧。”



“希望能尽快修好啊。要赶在大灰狼们察觉到我们在这里之前。”



“又没有犯什么能让他们察觉到我们所在的错误。”



“确实是这样。不过,就算我们突破了这里,村子外面又会如何呢?说不定会有矢仓派来的密密麻麻的追捕者们。”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操心啊。放心吧,这家人说会开车送我们。只要在后座上蜷着,就算大灰狼们两眼放光也找不到我们。”



“能让我们搭车可真是太幸运了。”



“嗯,毕竟我们也算出了力,没有相应的回报怎么行呢。那接下来——”



“嗯?你站起来是要去哪?”



“出去稍微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你老实点啊!外地人在农村可是很显眼的。更何况你还被矢仓家门口的摄像头拍到了!”



“我有分寸的,放心吧。就在附近稍微溜达一下。”



5-7



雨停了。



真由不想待在家里,便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外面。云朵映照在庭院的积水中。感觉相比晴天,阴云密布的天空更能漂亮地映照于积水之中。地面泥泞不堪,但在具备防水功能的靴子面前则不足为惧。



打开大门,走出院子。光站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真由不知不觉地沿着家门前的道路走了下去。水滴浮在长及路肩的草叶上。真由不着边际地想着,那些水滴是会在叶子上干掉呢,还是会从叶尖滴落、渗到地面里呢。从地面到河流,从河流到海洋,从海洋到天空,然后变成雨滴落回地面。真由突然想起了以前看到的水务局还是什么机构的海报。如漩涡一般周而复始的循环。真由突然想起了看到那个海报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那种无论去了哪里都注定要回到原点,无论如何挣扎都无路可逃的感觉。



真由一边注意着不要摔倒,一边走下山坡。抬起头时,她惊觉自己走得比想象中还要远。不知不觉间,真由已经来到了涡间家之前。



“哎呀,这不是小真由嘛!”



涡间正站在停在家门口的车附近,他看到真由后,眨了眨眼,“怎么啦?”



涡间似乎正在往车上装载行李,他一只手拿着钓竿,另一只手抱着一个鲷鱼木雕摆件。真由觉得他看起来越来越像七福神了。



“雨也停了,我就想去看看河流的情况。”真由随口说道。



“这可是个死亡Flag啊。”涡间笑道,把钓竿和鲷鱼摆件塞进车后备箱,用双手拍了拍灰,接着说道:“话说回来,雨下得真够大啊,而且雷声也很可怕。老姐的姑娘们都吓得睡不着,昨晚通宵看了《小鬼当家》。”



自己也不得不陪着她们一起,搞得有些睡眠不足啊。涡间嘟囔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真由心想,说不定昨晚侄女们缠着他说什么“舅舅你也一起看嘛”之类的。



“小真由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却碰上了这种倒霉事。不过,换个角度想,说不定也能借此机会和家人多相处相处呢。”



真由有点抵触和家里有关的事,便“诶嘿嘿”地笑着岔开了话题。



“啊、对了,谢谢涡间先生您送的点心,很好吃呢。”



“啊,那个啊。不好意思啊,送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没这回事!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呢。”



“哪个口味更好吃呀?两个侄女都说覆盆子味的更好吃,但我是开心果派呢。”



“咦,还有覆盆子口味吗?”



“嗯?包装的颜色不是不一样嘛?”涡间有点惊讶,“是不是被小瞳她们吃光啦?”



这时,涡间家的门开了,显露出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的身姿。在真由看来,她大概是十几岁的后半段,短裙下的腿又细又长。真由意识到,她应该是一起过来的两个侄女中的一个人。可能因为通宵看电影的缘故,她的脸上带着困倦的表情。女孩子注意到真由后,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又回到了屋里,可能是忘了什么东西吧。



“你们准备回去了?”真由一边看着缓缓合上的门,一边问道。



“嗯,差不多了。”



“道路已经恢复通行了吗?”



“还没有,但是看起来进展还不错。”涡间说,“刚才我开车下去问了工作人员,他们说今天傍晚的时候,车辆应该能够通过了。”



“是吗?”真由松了口气。“太好了,没拖得太久。”



“就是啊。”



“话说回来,你还跟别人说些有的没的,明明涡间先生你自己也去看了河流的情况。”真是死亡Flag啊,真由无奈道。



正说着话,山坡上方传来了脚步声。真由朝那边望去,看到大出正以下坡时特有的小步幅慢跑过来。



真由向挥手的大出露出了笑脸。“大出先生,怎么了?”



“我想稍微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没想到走着走着还能在这里遇到真由小姐。感受到了命运的存在呢。”



“还命运呢,明明是因为这是单行道。”



“也就是说我们注定会在这里相遇,对吧?”



大出注意到了涡间,边说着“啊,您正和别人说话啊”,边惊讶地停下脚步。似乎是因为被车挡住了,他在走下来之前都看不见涡间的身影。



“这位是?” 涡间问真由,“难道是小真由的良人?”



涡间一向喜欢把一切都和恋爱联系在一起。“良人”这个词也已经有些过时了呢,真由想着,否认道:“不是不是,大出先生是昨天来我家的客人。”



“诶—— 那昨天肯定很热闹吧。”



涡间并不知道从昨晚到今天箕轮家发生了怎样的暴风雨,他悠哉悠哉地说完后,亲切地朝大出打了个招呼:“您好啊。真是不容易啊,还被困在了这里。您是昨天早些时候来这的吗?”



“不是。” 真由回答道,“大出先生是和我一起来的。”



“一起?但是,小真由昨天经过我这的时候还是独自一人吧。”



“我们是在那之后遇到的。”



涡间听了真由的话,眨了眨眼睛。他肯定想不到大出他们是从路边的山上飞出来的吧。



他们聊了一会儿天,涡间说着“代我向小瞳问个好哦”,便回了家。



“对了,小桧山先生呢?”



涡间走后,真由问道。



“那家伙正在房间里做着回程的准备呢。”大出说。



“明明还不知道道路什么时候才能恢复通行呢。”



“毕竟他是个急性子嘛。”



在书房喝完红茶后,两人请求说,希望能在报警前先行告辞。既然已经知道他们和征一的死亡无关,一家人便同意了这个请求。一旦道路恢复通行,瞳就会开车送他们到喜常镇。



“真由小姐在散步吗?”



“只是闲着没事溜达溜达而已。”



听到真由的回答,大出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真不错呢,溜达溜达。机会难得,我们两人一起溜达溜达怎么样?”



真由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他们避开随处可见的水坑,并排走着。浑浊而湍急的水流在路边滚动着。



大出边走边说:“因为昨天是从山上出来的,所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角度的风景呢。”



“是吗,确实呢。但是这个景色没什么特别的吧。”



真由如此评价着眼前的风景。虽然台风已过,但在云层的遮蔽下依然不见蓝天。受到雨水的影响,本来就只有田地和山丘的光景更是显得黯淡无光。



“玩剪刀石头布的坡道就是这个吗?”



“对对。现在看来其实还是挺陡的呢。虽然当时还是小不点,但哥哥真的很努力呢。”



“说起要先生,刚才有件事忘了问你。”



“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说完开场白后,大出继续说道:“十二年前,要先生去世前的那个夜晚,真由小姐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要先生是在什么时候吗?”



可能是因为经常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真由即答道:“最后一次见到哥哥,是在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哥哥他马上就回自己屋了,所以不太记得我们当时说了什么。”



大出稍微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是这样啊。”



两人继续沿着山路向下走。



真由本来期待着他们的对话会更活跃一点,但大出似乎有点心事,不怎么开口。也许他是那种两个人独处时会沉默寡言的类型,真由想,这样的一面也不错呢。



虽然也不是在作比较,但要与他相反,和真由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反而会更加健谈。不过,虹绪或瞳和他聊天的时候,得到的总是沉闷无言的印象。或许他只是对真由才这样。回想起来,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要通常都显得很安静。



可能只是单纯因为他特别关心年纪最小的真由,才对真由微微敞开些许心扉吧。意识到这一点的真由绝没有为此而感到不舒服。



这时,真由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假设。



也许,哥哥其实有好好地留下了一条信息,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真由继续推测着。



那肯定不会是像遗书那样大家都能看到的东西,而是只有自己能注意到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应该会在哪里呢?



“我们差不多该往回走了吧?”



大出说着,真由突然抬起头来。她一直默默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差不多走完了坡道,稍远处陆续出现一些房屋。远远看去,暴雨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真由松了一口气。



“再往前走的话,就有点太远了呢。”